[原创]诗人严力的“可能性”

石生

[这个贴子最后由石生在 2004/11/01 12:13pm 第 1 次编辑]

                              诗人严力的“可能性”
    最近诗人严力接连写成几篇随笔性观点文章，阐述自己近年来有关“语言表达”这一命题的思索成果。我注意到，他在试图把自己的心得体会归究到对几个中文词语的挖掘拓展上面。这几个词语即是：可能性、极限、限度。不但谈到诗人的可能性和限度，还同时谈到诗歌写作的可能性和限度。文章一经公开，立即引起各方人士热烈讨论，甚至还有人专门撰文对诗人严力进行讨伐谩骂，说他是圆滑的好好先生、见风使舵的变节者；诗人严力则又专门撰文予以反击。
    我觉得很奇怪，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几篇文章，竟然引起大家这么浓烈的兴趣，竟然还有人对作者进行上纲上线？于是就从诗歌报的首页上面把这几篇文章打印下来，趁上班的空闲时间大致通读了一遍。我这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这都是哪跟哪儿呀，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儿硬是让人给搞复杂了。混乱的网络诗坛上面，简直就是扔片鸡毛都能激起一池大粪。
    本质上讲，严力几篇文章里面所讲的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理论观点，大多是一些随想偶得。他的主要意思，也就是想从语言文字、个体表达这两个层面来看待诗人和诗歌写作。他就是想告诉大家，作为写作者我们都必须应该认识到“语言文字”本身的可能性和限度，以及“个体表达”的可能性和限度。
    关于“语言文字”的问题，诗人严力是从每四年一次的奥运会中，人类挑战身体极限来开始阐发的。诗人严力是这样写到：“我由此想到的是另一种极限，也许很多人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文字造句的极限！”、“人类所发明的文字看起来已经够用了，其实并不能表达所有的心理感受……”、“接下来我就觉得文字和语言的发明还是有无限的空间……”、“我就认为文字的发明没有极限，但是就某个主题的造句还是有其极限的。”、“诗歌的可能性很多，只是每个人的可能性很少。”、“所以说，活在可能性当中由是一种煎熬，这种煎熬更需要准确的表达，因为它能为人去接近所写出来的理想（诗歌）提供可以反省的数据。”……
    在这里，诗人严力一方面是在说“语言文字”作为表达工具有其无限可拓展的空间，但是另一方面具体到实际的当下表达中去，它又是极其有限度的。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对文字本身的缺陷进行描述上的弥补”，我们不应该“忽略对表达内心感受的新文字的发明”，也就是说应该发明新的语言文字来“更准确地表达身体里面的感受”。那么诗人严力的更大的潜台词就是：不但诗歌是有限度的，就连“语言文字”本身也是有限度的，一个人还应该利用其它的途径来表达自己，比如小说、戏剧、音乐、绘画、摄影、雕塑等等。事实上我记得诗人严力在之前的一篇写给美国某大学学生的讲稿中就流露过这种意思，甚至他还在参加聚会的时候表示过应该把文字和声音重新统一起来用于当众朗诵。而另外的事实就是，诗人严力出版过小说，他在“星星画会”获得的影响并不亚于他在诗歌方面。
    上面关于“诗歌的可能性”的论述中，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恐怕遭致人非议的，则是在诗人严力对“诗人的可能性”的论述上面。我这里想主要分析的也正是这一点。
    对于这个问题，诗人严力是从一次在上海诗人默默家里聚会时发生的一件事情作为引子，来开始阐发的。当时我也在场。吃饭的时候，有个叫王晟的青年诗人因为喝了一点酒，谈着话谈着话突然哭泣起来，边哭边说：我们在这儿喝酒吟诗，可是有多少人处在贫困线上挣扎，我们的农民兄弟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当时情绪比较激动，把大家吓坏了，怕他砸东西，我就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拍他肩膀让他平息一下自己。
    对于这件事，诗人严力的看法是这样的。“显然他（指王晟）混淆了社会责任的分工……社会体制有各种领域，政治、科学、文学、艺术、军队等等……也就是说诗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确实太多了……所以说这位年轻人应该知道诗人的局限性和诗人手中的工具是什么……应该了解的是：诗人自己仍然在利用诗歌的理想和诗歌的创作来提高自己的做人质量。”
    在这里，诗人严力并不否认诗人的社会功能，“诗人能做的就是对不合理的社会观念与生命现象提出质疑，并且使用他们认为最好的诗歌形式，不然就不叫诗人”，但他的意思显然又是，诗人不可能为的事情太多了，诗人有其批判的可能性，但在改造上又是很有限度的，不然还要那些政客、警察、军队、各领域的开拓者干什么？“另外，这位年轻人显然对中国现代诗歌发展的近三十年的情况不够了解，因为当一个民间的现代诗人并不能得到各种利益的角色，历史证明了，他们甚至有过巨大风险的。”就是说，诗人严力似乎是在暗示：我们就不要再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这么一段话，如果作为一个单纯的社会学家，或者是单纯的文艺理论家来说出，不会太有什么问题。但问题就是此时严力更多的是以诗人本身的身份来提出，自然难免遭致别人非议。这还不是全部，诗人严力说的并不只是这些。“但是我更倾向于：太严肃的思想在任何相对平和一些的年代里都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为什么不把生活弄得轻松一些、物质一些？或者就用诗歌仅仅来歌颂已经得到的美好也就行了。……诗歌对艰难的时代来讲是黑暗中的光，但在平和一些的光明时期，则显不出来了。”、“也就是说在商业化的大潮中，诗人的文字才能比其对社会的批判功能更容易被社会重用，因为现代社会把诗人批判社会改造社会的那部分功能划分给更职业更有行为效果的政客了。”
    所谓“诗人的可能性”，我想诗人严力想表达的也就是这样的一种可能性：这是一种有限度的可能性。诗人可以有任何可能性，批判和改造社会的可能性。但同时必须认识到，这种可能性是极其有限度的，是一种有着“巨大风险”的可能性。
    对于诗人写作本身的可能性，诗人严力则又是这样认为的。“诗歌太累人了。所以有些人在写自己作为一个诗人或是作为一个日常生活的人的物质贫穷状态，并研究这种状态的如何描写，我觉得那是既自爱又自卑；自爱和自卑是太简单的主题！如果还把这种写作称为是与世无争、高姿态的孤傲，那就更可笑了。”、“诗歌的读者更多的是诗人自己，所以诗歌是诗人研究自己的科学工具与过程。”、“诗歌是全体同时代诗人在纪录的时代整体……”
    在这里，诗人严力的着眼点显然并不是具体某一流派、某一主张的诗歌或是诗人，他还是试图要从诗歌本身、语言文字本身来反观诗歌与诗人，试图从凌驾的整体来俯视纷杂的个案。
    以上就是严力几篇文章主要表达的意思，当然因为他写得有些罗嗦、有些太随意，还讲到了很多其他的东西（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找来读读）。那么如何给这些观点定性，是非议它们，还是接受它们，很多人要么是理智战胜不了情感，要么是自己本身稀里糊涂看不清，难免会有所偏颇。我认为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们应该从另外的角度来加以观瞻。
    我认为这其实可以看作是诗人严力，人过中年之后，从语言文字、个体表达的层面，对诗歌及其自身的再认识。在汉语诗坛上面，这种现象并不少见。
    肖开愚说他要进入抑制、减速、开阔的中年写作；西川干脆说“为老年人写一首诗吧”；在最近的某个访谈中，当伊沙说赵丽华，“一看就知道你绝非新手，语言干净老道，是一种朴素的口语，抒情的成分较浓，写爱情的比较多”，赵丽华马上跳起来，“写爱情的比较多？不会吧。还有我一直有意恪除抒情成分”；而当赵丽华说伊沙的东西是“把复杂的世界简单化的东西”，伊沙又不高兴了，“至于你说“把复杂的世界简单化”，我想这和我无关，我的诗一点也不简单化。”
    上面这些人在他们人到中年之后，一个一个都很委婉地对自己的青春期写作予以否定或是发展，肖开愚、西川等人觉得自己的写作应该更浑厚、更扎实，伊沙觉得他应该是一种“特聪明、特智慧、特有才情”的写作，而赵丽华觉得她不是那种小女人式的写作。
    那么诗人严力呢？这里我们就不难发现，当他在重新审视诗歌及自身的时候，他更多的是从“语言文字”、“个体表达”的层面，来阐述诗歌与诗人的基本事实：即是两者都是一种带有“可能性、极限和限度”的事物，不但诗人有其不可为，诗歌本身亦有其不可为。我们必须看到并承认这一事实，然后才可能从两方面都有新的所为。那么这样说来，其实诗人严力看问题的视野，显然要比其他人开阔得多。他不是拘泥于自己的诗歌作品或是诗歌观点，他面对的是所有的汉语诗歌写作者。这是一个中年人的真实内心，没有卖弄，也没有搞花样，更没有借他的《今天》和“朦胧诗”的身份来玩味玄学。有人从道德或是为人处世的角度来对他进行讨伐，根本就是方向性错误。他现在谈的不是这些问题，他谈的其实是一个很简单、浅显的问题，是写作本身的问题。大家一哄而上，事实不明，是非不分，根本没有认识到事情的本质。
    但这并不是说诗人严力这几篇文章就没有一点问题，关键是我们得认准诗人严力的暗伤所在。这里，起码有两点是他应该认识到的。
    一是关于诗人和诗歌写作之间的关系，他显然有幼稚的“齐物论”的倾向。万事万物如果都能按照其自然状态发展，那再好不过，问题是以人类现有文明这根本是不可能。“每首诗都有各自的位置，它们绝不会想到互相代替。”但问题是诗人们会想着互相代替。既然你也承认到有这样的现象产生，并且认为这是诗人因为“虚荣所引起的堕落”。那么就不必要再态度暧昧，把所有诗歌与诗人都还放在“同时代记录”这一笼统的归纳上面。赞成什么，抵制什么，这个时候是必须要说出的，不管他这几篇文章的写作基点是什么。
    第二点就是在论述诗歌与诗人可能性的时候，他明显又暧昧了一回，显得似是而非。既然他承认诗人的表达和社会功能这两者都有限度，为什么只是鼓励人们去突破表达的极限，去创造新的词语。但是对于诗人社会功能的限度问题，却又是语焉不详，毫无观点，甚至有鼓励人们去明哲保身、得过且过之嫌。
以上这两点，才是我们应该向诗人严力讨教和追问的。
30/10/2004

小鱼儿

石生兄弟最近颇多思考。

石生

提起来。

莫求

啊？04年写的？

乡巴

再次拜读

莫求

5年前，就看得如此透彻！
咱好惭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