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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最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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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7-8 00: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安娜在 2005/07/07 04:21pm 第 1 次编辑]

   
    午后的车站,阳光墉懒而寂寥。他从候车室走出来,习惯性的松松衬衣的领口。自动售货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等待热咖啡的片刻,他熟练的取出公事包里的会议记录,并用铅字笔作细致的批注。大学毕业后,他在A城找到一份薪金微薄的工作。每周一至五,他跟同事挤20平米的职工宿舍,周末搭四个小时的火车回在B城的家。与许多人一样,都市快节奏的生活使他变得精明强干而表情淡漠。
    站台上人烟稀少,乌鸦偶尔从低空飞过,留下一两声沉闷的叫喊在空旷中四下回旋。许是看倦了,他点燃一支烟,朝铁道延伸的方向望去,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迹象,似乎火车永远都不会来。他觉得胸口有些闷,下意识的又拉了拉衣领。这时,他注意到对面20米外的石柱下,一个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孩半站在阴影里,风不断的掀起纯黑的长发。阳光缓慢偏移,不久便如纱笼罩着女孩的周身,刺痛了他的眼睛,使他不敢正视。当他试图用力张开眼睛时,火车已呼啸而过,视野里只留下空空的站台,他有一些失望。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他依旧松衬衣的领口,投硬币在自动售货机,修改会议记录……生活似乎除了重复别无其它。但唯一不同的,他能够经常远远的看着女孩,这样看着就好。有时,女孩穿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子,底面有潮湿的泥土,那泥土上一定混着青草香味,他这样想;有时,女孩会轻轻抬起莲藕般的手臂遮住脸或捋捋头发,露出一双修长的眉毛;有时,女孩会闭合双眼扬起脸朝着太阳,而冲着他微笑的时候,嘴巴里好象含着一颗樱桃……他不知除了用干净这个词,还能怎样来形容女孩——干净的好象暴雨初歇后晴朗的天空,透明而纯粹。于是,他在心里默默的称呼女孩为Blue。
    在与蓝相遇的第六个星期,他决定靠近,哪怕只说一句话也好。他开始盘算制造假意的偶然;他既不想显得冒失,又不想过于含蓄而错过机会;他甚至已经憧憬与蓝在一起的时光。他想,他一定会带蓝四处走走:到钟爱的Black Coffee坐坐,听经典的爱尔兰手风琴,或者去位于闹市的西餐厅吃英国的烤甜面包。也许蓝是比较古典的女孩,那他就拉着她探寻这个城市的古老建筑,在夜幕下的桥上俯身看江面上起伏的霓虹灯光……
    但他的理想还是落空了,一连几个星期,蓝都没有出现。他在空旷的站台上踱步,踩碎一截截烟头,而他的衣领始终是敞开的,他感觉那种淡漠的表情重新回到自己的脸上。火车晚了两个小时到A站,他懒的询问原因便独自上去。出乎意料,车上并无乘客,列车员愤愤的抱怨当局没有做好预警才导致了先前的事故。他有一种预感使他心慌意乱。无论怎样,他都想去出事的地点看看。地址位于A与C城的中途,那里有成片挺拔的麦田,他抵达于太阳即将坠落的时候。他顺着铁轨在夹缝间找到了令他绝望的东西—— 一小块淡蓝的布料。夕阳作最后的挣扎,天空和麦田被染成血样的暗红,他想象着那个瞬间可能的情景,一场热浪翻滚而来,他感到昏眩和恶心,跌跌撞撞的走了不远便倒下。
    许久,风携着细细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他逐渐恢复平静站起来。太阳已消失无踪,麦田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他感到刺骨的冷,抱紧双臂寻找着路途。有唏唏唆唆的声响由远及近,他认出了那条淡蓝的长裙和风不断掀起的发。冲动使他不顾一切的将蓝拥入怀中,蓝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请你带我离开这里。他不知拉着蓝跑了多远,终于在高速公路上截到一辆卡车载他们回城。蓝始终沉默着,雨水顺着发稍寂静的滑落,滴在瑟瑟发抖的手臂上。他向司机要条毛毯披在蓝身上,然后挨着坐下。
    蓝似乎一直沉浸在回忆之中,说话时并不转过脸看他的眼睛。是我害死了他们,蓝喃喃说。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实在太美,天空是澄澈的,有像棉花糖一样薄薄的云。蓝的父母在田里为麦子除虫,他们期待秋后的好收成能帮助攒够送蓝去城里读书的钱。而不谙世事的蓝和同伴们却为追逐一只野兔踏坏了很多麦苗。那是父亲第一次打蓝,鞭子落在背上,也落在心上。母亲为蓝处理那些深深浅浅的淤痕时拼命的擦泪,可蓝并没有哭,发誓不再让任何人因自己而这样辛苦。深夜,蓝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家,偷偷爬上火车的货物车厢开始了自己长达六年的漂泊生涯。蓝顿了顿,随即又陷入了沉思。他静静的看着,等待蓝调整情绪再次开口。
    蓝说,这个世界不合我的梦想,我只是不断的与希望背道而驰。六年里,蓝辗转于各个大中城市,做过清洁员、保姆、洗衣工、酒吧侍者等仅可保证自己吃穿用度的工作。由于未成年,老板不放心让蓝留太久,能找到的大多是短工。生存是困难的,随时面临危机。六年里,蓝亲眼目睹了社会的很多阴暗面,接触着弱势群体。体会到生存的不易,保全自己不堕落更不易。蓝与家里断了联系,决定等赚一些钱后就回家乡去过淳朴的生活。蓝平静的叙述,让他感到心痛。他伸过手去轻握蓝的手。他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无法低价拍卖自己的灵魂,却可以收好自尊。如果需要成长,疼痛几乎不可避免。
    雨稍稍收敛一些了,车在A城的市中心停下,他们再三谢过司机。但他们不知要去哪里,在潮湿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夜未深,还有打着伞的行人和覆盖着雨衣的自行车从身边穿过,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有着无形的面具,用来与外界的冷空气隔绝。他指给蓝看,他说,这是城市人保护自己的伪装,一张笑脸下往往藏着很多的泪,然而面对现实,城市人又能做什么呢,只能拼命的忍住泪不流下来。蓝回头凝视他的眼睛,蓝说,你是我的陌生人,却可以抵达我的灵魂。他自嘲的微笑着说,是的,我抵达你灵魂的同时也抵达我自己的。
    他们去了一个小酒吧,点了热咖啡,并肩坐在吧台边。两个人不再交谈,沉默的喝着。半晌,蓝用低沉的声音说,那不是一场意外。他并不惊讶,静静的看着蓝的侧脸像一朵被霜打的百合。蓝说,自己终于赚到了足够的钱,很满足。当火车刚刚启动的时候,蓝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踏进家门,然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家里原先的十几亩田产早已被变卖,房檐上荒草丛生,庭院里住着杂七杂八的人。蓝在一间简陋的茅草房里找到了自己双目失明的母亲和父亲的遗像。母亲说,我们找你找得好苦。蓝终于抱着母亲哭出来了,泪好象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蓝才明白当初一时的冲动让自己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
    蓝的眼眶湿润了,他拍了拍蓝的肩膀,然后独自点燃一根烟,狠狠的吸着。蓝接着说,自己用赚来的钱在村里盖了间房和母亲一起搬进去,并且带着母亲到城里治疗眼睛。医生估计治愈的希望很渺茫,但蓝不愿放弃。微薄的积蓄很快用完了,蓝不得不重新回城市打工,生活也越来越拮据。母亲于心不忍,屡屡劝阻未成。今天,母亲让蓝领着自己去父亲的坟探望,回来的时候路过他们曾经拥有的麦田,母亲推说口渴把蓝支开了,而自己却……说到这里,蓝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他用手指将烟头熄灭,给蓝肩膀依靠。扬声器里是一首低回不已的《The day, you say that you will leave》。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不再下雨,但还是一样的阴霾,也许城市的夜空早已容不下月亮和星辰了。夜深了,街道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蓝冷笑着,我终于无处可去了,这是宿命的漂泊。他顿了顿说,你可以跟我走,虽然我并不有钱,但我可以有三顿饭给你。蓝看着他说,我只知道暴露伤口的人是可耻的,我会离开这里,用一生来忏悔和遗忘,如果可以。他说,但我会记得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看看我的眼睛吧,只要记住我的眼睛,直到你变老,蓝仰起脸。可是……蓝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对他示意不要再问下去,然后转身向前面跑去,消失在广场后面的树林里。
    他想,他会带着蓝整夜的倾诉和眼泪继续麻木的生活,然后渐渐在时光中淡忘。过了今夜,他们将不再有任何联系,事实上,他们从未有过联系。他们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是世界上所有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天空灰白,黎明的曙光隐隐透出。他习惯性的松了松衬衣的领口,在车站赶上第一班凌晨的公车。晨炼的人们开始走动,喧嚣的尘烟拉开了序幕。而在黑夜里发生的故事,就让它在黑夜里结束。
发表于 2005-7-8 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最熟悉的陌生人≥

[color=#9932CC]
熟悉的陌生人,陌生的熟悉人
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
却有着平淡中的深切相依……
发表于 2005-7-8 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个贴子最后由升霞在 2005/07/07 04:43pm 第 1 次编辑]

这个文章很熟悉哦.像在那里看过???呵呵,我失去了记忆....
只能问候新朋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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