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蓝色眼泪/初稿完成

阿固

[这个贴子最后由阿固在 2005/05/04 11:49pm 第 1 次编辑]

蓝色眼泪
　　梦一样的女子。遇上了，不用说什么，默默的凝视片刻就已足够。仿佛只是醉过一场。     
　　１、她的手背上有一颗痣
　　七点钟，我坐在位于公园一角的水吧里悄悄等她。
　　这是我唯一知道不允许打牌喧哗的地方，可以找一本书，或者找一个玩具，一个人慢慢地消磨整个夜晚。在一点点放松下来的疲惫里点上一枝烟，听那或者忧伤或者抒情的背景音乐水一样的缓慢流淌，慢慢的想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就为了这个，我喜欢这里。
　　而她喜欢的是在淡淡的背景音乐里喝上一小杯，我知道。曾经看她沉醉在若有若无的声音里，有一次听得她眼睛竟然失了神，看得我心疼。有时我甚至怨怪这里的音乐太怀旧了，让人变得一身都是软的。
　　她一直是七点钟来，周一和周六。寻找这个规律，我只用了两个星期。七点钟，不早也不晚。而我的规律很快就和她一样了。
　　注意她并不是很突兀的事情。这是一家很小很小的文化吧，到这里来的人不会同时超过２０人，附属于公园的一部分，木质结构的，修建在一大片的小叶桉树林里，春天一来，墙上就会爬满绿绿的爬山藤。来久了之后，都成了熟面孔，却从不打扰。我喜欢这种感觉，熟悉的陌生感觉。而她穿着湖蓝色的毛衣，化一点淡妆，没有染发，是现在少见的黑，长长地披在脑后。每次她走过我面前，我会看见那些飘散的黑发在微风中沉默的跟随着她。
　　她来了。
　　点一个头。
　　我们在这里几乎不说话，但我会用全部感觉关注着她的存在。她很安静地坐下来，失神地用手把玩着一只黑色的瓷杯，我看到她的手上有一颗痣。突然觉得那是一滴眼泪。
　　２、鱼的眼泪
　　
　　我不能安静地看书，和写我所谓的文字，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他，音乐在空中飘荡，是齐豫的《飞鸟与雨》，那种折磨人的好听与寂寞的声音，我一字一字地捕捉着歌词：你勇敢，我宿命／你是一只可以四处栖息的鸟／我是一尾早已没了体温的鱼／蓝的天，蓝的海／难为了难为了我和你.......我最讨厌那凄凉凄凉的和声了，唱的那么悱恻缠绵，揪着心般的疼。
　　她侧着头，眼神迷茫而空洞，仿佛思想根本和她的肉体是分离的，象一副油画，泛着淡淡的蓝色的光，让人感觉到她的沉默和略微的抗拒，一个神秘的女子。
　　这季节已经是春天了吧？外面有了鸟的声音，它们扑腾着翅膀，从东飞到西，又从南飞到北，有那么一点的惊慌和迷乱。空气中还有好闻的百合花那淡淡的幽香，恰似一句正的消失的暖暖的誓言。
　　她正在张望着窗外。那里是一片面积不大的绿油油的草坪，绿的象梦里的景象，象云端。
　　一直觉得它像寒潭。而她就是那潭里的鱼。眼泪滑过脸庞，而水不知道。
　　她缓慢地端起杯子，用鼻子去嗅杯中的香气。那么优雅而古典的动作，怕是只有她才能做到。她的眼睛一直凝视着草地，一动也没动。我知道她在听声音，三寸之上的是齐豫的天籁，三寸之下的是她自己的世界。
　　她从不和人说话，从不正眼去看任何一个人，只是专注地坐着，坐在一张固定的位置上，她从不曾厌倦。我看她的时候从不敢超过三秒钟，我怕被她知道我在偷窥她，不愿意惊动了她。
　　３、水的心事

　　有一次我去的比较早，换了一个位置坐下来，这里紧邻着她常坐的那张桌子。这样我可以更近地看她，我希望可以找到机会和她说点什么，我想告诉她我一直在注意她。我想到了一句话：水对鱼说，我从没离开过，因为我一直就在。但是我一直没有勇气，我怕我会突然在她的沉默中窒息而死。
　　但是那天她来的很晚，桌子已经有人坐了，是一对小情侣，他们挨的紧紧的，两手相扣，一刻也不分开。我看到她进来的时候，眼神突然的一跳，是一种温暖的火苗，但是很快又熄灭。
　　我看到服务员低声地和她说着什么，表情献媚而紧张。然后她径直向我走来。依旧是点头。我亲自给她递了一支烟。于是她的脸就藏到了那些蓝色的烟雾后面。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觉得我好象是怕和她说话，怕她是个梦，会被我的声音惊醒，所以我吸烟，她坐在我对面沉默。我想不出一个女子怎么会这么的沉默，这么让我觉得自己浅浮无比的宁静。
　　我看到她的眼睛是那么的黑，那么的亮，但是没有生气。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我的。我坐在她的面前，那么心虚，没有勇气和他搭讪。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她脸色苍白。
　　我们各自点了一杯酒，慢慢的品尝，一点点的轻啜。忽然我很想去握她的手，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握着。
　　可是我没有。我在吸烟，手心里全是汗。
　　我觉得她今天心神不宁。
　　她坐在我面前，我也心神不宁。我从没有这么慌乱过，好象被人看穿了心事一样的，我居然红了脸。
　　我知道她累了。但忍住不问，对某些人，问就是关怀；对某一种女子，关怀就是不问。
　　４、那冰凉的一握

　　很久很久，她收回思绪，她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等我来？”
　　我瞬时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摇头，我想否定，但是我却点了头。和这个女子在一起，忽然觉得语言多余了起来。我没有在她面前隐瞒的能力。
　　时间已经是夜晚十点多了，一盏一盏的小烛在桌上轻轻的闪烁着，她要了一杯酒，Jack and Danial ，这是一种香味淡淡的威士忌，想不出来这么安静的女子会喜欢喝这个。于是我也点了一杯。我说你今天来晚了。
　　“今天是他的三周年忌日。” 她的声音恍惚而缓慢。
　　她今天穿的是黑衣。那种薄薄的黑色的毛衣。她身边还是那叫人骨头都要酥掉的天堂呓语般的音乐，手里是一杯加了两块冰的酒，手在微微的抖。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看见泪光，我怕我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她。
　　“是我让你想到了他？”这是我小心地探询着，怕把梦惊醒。
　　“没有，因为你是陌生人。”她苦苦的笑着，忽然间觉得这酒涩的令我舌尖麻木。
　　第二杯。我不插言，递一根烟给他，自己也点了根，听她给我讲往事。
　　十年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从小父母离婚，寄住在朋友家里。他把每一个秘密都摊给她看，有的人永远是很值得信赖的人，比如她。那时他那么的爱她，她也当他就是她生命的全部，是她活着的唯一的理由。
　　但是他死了，在春天，在开花的早晨。
　　她似乎不是说给我听的，似乎是说给自己的听，说给她的回忆。
　　她声音轻柔而飘忽而了无生气。
　　那时他们住的地方紧邻着铁轨，他曾经无数次的陪着我在那铁轨上散步，看我在路上不平稳地走动，他紧紧地跟在旁边，双手张开，随时都在准备着，如果我不小心掉下来，他就会接着我。那时我们过的相当艰苦，他在一家外国人开的餐厅里工作，我则在学校读书，他说等我长大了，大学毕业了，他就娶我。
　　真的，那时候我们真的很苦，但是我很幸福。我一心都在期待着毕业的那天，因为我要嫁给他。
　　可是我还是走了，我爸爸是个军人，他复员后我们一家人从南方回到了这里。但是我一直爱着她，我急着想长大，想早点读完大学，好让他来接我。
　　当我真的毕业后，我找到了他的地址我给他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却一直没有回音。后来，朋友寄信过来说他在我毕业那一年，死了。
　　我踏上那坐南方城市的时候，迎接我的是他的朋友。说他在某一个下午的海水里被美人鱼带走了……而我不在，没有人能替代她在他葬礼上的位置，因为他的父母都没有来。他的好朋友替我收殓的他的尸骨，去看玻璃盒子里没有芳香的假花缠绕着他的样子。替我哭了一次，二次。替我从那些小的可怜的皑皑白骨里捡了一块，留下来。
　　我忍不住，轻轻地把手盖到她的手上，就那么盖着，一动不动。她的手是那么的凉，那么的凉。
　　５、此处不可久留　　

　　但是没有人能替她去爱了，她说，永远没有了……最后一面，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了。天堂还会有人陪伴他看海么，有人听他五音不全的歌声么？天知道，他轻轻的离开她，那一天，他住过的房间外面，正盛开着大多大多的蓝色的蝴蝶兰花。从那时起，她就开始穿蓝色的衣服，因为他是死在蓝色的海上的。
　　蓝色是他的颜色。
　　如果男孩子也可以是花，他就是一朵落在海面上的蝴蝶兰。
　　一辈子就只开给她一个人看过。
　　海上花落。第三杯。
　　三年了。不能忘记。因为觉得他一个人来这世上，太过匆匆。因为没有给过他，就失去永远的宠爱。因为还没有牵过手，会绝望的臆想他离开时在水下的挣扎和窒息里，意识中最后那一个人是不是她。
　　我明白了。
　　离开了海边以后，坐在这里听远处火车轰隆隆的开过来，又轰隆隆地开走，感觉地面微微的颤动就是她唯一接近他的方式。在这里，我知道她听得见他声音。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曾经写过的一首诗，我记得叫《此处不可久留》：
　　　此处风凉，不可久留
　　　此处水往回流，沉船无数，花开不过三日
　　　菩提垂目，人间太远
　　　此处与它处，你来，人不在
　　　往返于此的异乡人很干净，穿着体面
　　　是一匹凶猛的豹子的领地
　　　你太多情，太容易心软，此处不是你的
　　　此处陌生，哀哀戚戚
　　　书中也描写过这个地方
　　　说此处风大，夜凉，你坐的船是漏的
　　　你在船上久病不起，吞下自己做药引
　　　此处天黑，无人
　　　一扇门是开的，一扇已经倒塌
　　　为你煎药的人，已经走了
　　我想我知道她的心思，她疼痛。水，明白鱼的心思。
　　第四杯。
　　她给我唱齐豫的飞鸟与鱼。说这是她最爱的歌。我知道那首歌，就是这里反复播放的音乐，低回婉转，凄凉悱恻，我知道，我被感动，被震惊。
　　她低低的唱：什么天地呵，四季呵，昼夜呵，什么海天一色，地狱天堂，暮鼓晨钟，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她的声音相当好听，只是断断续续的，如同哭泣，如同风吹过萧孔，那么萧瑟。一寸一寸的把人化成灰烬。
　　她说不知道自己是飞鸟还是鱼。她说自己在很多时候，都很绝望。我猜想她一定令很多人终生难忘。
　　我知道。在我和她的回忆里，我并不是鱼，也不是飞鸟。我只是一个影子，注定了只能是和她近在咫尺，却遥隔天涯，眷恋的四下张望。她轻巧的一掠水面，就从我的微影上飞过去了。
　　她是雁，而我们的相遇就是寒潭。只不过雁渡寒潭之后，雁过而潭永远留影。那影子就是我，我是水里的鱼，我是雁在寒潭里的影子。
　　六、前世我曾经爱她
　　第五杯。她已经醉了。但还是执意又要了一杯。我喜欢醉，醉里有种溺水的感觉。有的时候，能够真的喝醉是种幸福。记忆的缺失其实是上帝最仁慈的宠爱。三年了，我希望她能把这沉重放下。但是不敢说话，生怕惊动了她。
　　她坐在那个，越来越象是一场梦。
　　我陪着喝。我想象她一样心碎一场。鱼和飞鸟在任何时空只能遇见一次。我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进入她的生活，但是能够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夜晚，让她脆弱的心灵在视线里看见我的关怀，就已经足够。
　　只为了这个我也要喝醉，可要命的是意识竟然越发清醒。
　　她又不说话了，眼神已经无比柔软。有眼泪在她的脸上成滴成滴地滚落下来，泛着淡淡的蓝色的光。
　　我知道她的灵魂在此刻不属于她。我真的很想走过去，为她拭去泪水，但是我不敢，我知道此时的天堂，她的他会在烛光里以天使的微笑注视着她，会轻轻的拭着她的泪，轻轻的在吻她。像我想做的那样。
　　不是我不够勇敢，而是不愿意亵渎。
　　这个时候，应该有一个好男子在，给她一个可以尽情哭泣的怀抱。
　　有的人，身体和你时常在一起，可是灵魂却触手不可及。always together， forever apart. 有的人，永远是天涯的距离，可是心里时常惦记。always together ， forever apart. 第六杯。
　　那一刻我真的有种错觉，在这之前我们曾经在一起，曾经热烈而疯狂地相爱，我觉得我们前世一定爱过。前世她必定是我厮守的爱人。
　　我愿意就这样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终老。
　　第七杯。
　　她说你知道吗？我是他的未亡人，苟活着，享受着想念他的快乐。她说只要她活着，他就会永远活着，因为他一直在她的心里。然后她大醉。伏在桌上。初春的天气微微有些许的寒意。她仿佛睡着了，只有脸上的泪光还活着。她看上去，就象是一座大理石的雕塑，凉凉的，冷冷的。
　　十二点。
　　她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不接。再响。不接。再响。坚决的响。
　　七、她是另一个人的未亡人

　　酒吧再次响起了齐豫的飞鸟与鱼，还是那么凄凉缠绵。
　　忽然间我很想听听电话那头的声音，那边应该是一个男子。我想听听这个有资格在十二点以后打电话，但却不知道好好疼惜她的男子的声音。我想知道那个男子，是否值得她依赖和投奔，是否值得她交付一生的哀与怒。
　　我按写接听键，不说话。听他轻轻的喊她的名字，迭声地问：是你么怎么还不回来。声音低沉温柔。凭直觉，我认定电话那头的人，是个好人。不然上天就对她太不公平了。
　　我轻轻挂断电话，一个字也没有说。
　　我知道。有些事情，在她疼痛而善良的心里是不肯和身边的人分享的，她怕伤到自己人。她是善良的，不想让另一个爱他的男人为她忧心，她心里有爱。
　　而我不然，我只是一个陌生人。她虽不曾爱上陌生人，可是陌生人不会相互伤害，可是有信赖和默契。因为有很多事情只能向陌生人倾诉，而我偏偏就是那个陌生人，我已经满足了。
　　叫了出租车，带她回我的住处。
　　给她盖好了被子，她一直拉着我的手，嘶哑地喊一个人的名字，，一声一声的，象一把把的尖刀扎在我的身上，我一夜不曾放开她，我怕她在梦里孤单。
　　直到最后，我也沉沉地睡去，倒在床沿上。
　　梦见自己在海上，被纷繁的落花、大朵大朵的蝴蝶兰花飘飘扬扬的掩盖，兰的可以叫人窒息的花瓣。某个遥远的声音一直在提示我一个真相，而致命的温柔像落叶般拉着我坠落，当浪涛卷来，我就开始没命是跑啊跑，跑到了一条长长的铁轨上。火车追过来，我看见自己躺在地上，火车轰地声开走了。
　　我身不由己的飘在水面上，我溺水而亡。她在空中垂下头，一滴眼泪掉下来，两滴眼泪掉下来......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想抚摩她，一用劲就醒了，发现天已大亮，而她已经走了。
　　忽然间很后悔没有在睡着的时候真的死去。若我在那时死去，她的手还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不会孤单。而如果我这样走了，她会一生记挂着我，我一辈子都会活在她的心里。是不是就够了。
　　仍然是七点钟。周一和周六。
　　她来。仍然是一件湖蓝色的纱衣。还是坐在她从前的位置上，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或者仅仅是发了一个梦。
　　没有人再提起那晚的事情。没有人看见她醉过。我也始终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那天找她的人和她是什么关系。梦一样的女子。遇上了，不用说什么，不用彼此知道太多，默默的凝视片刻就已足够。仿佛只是醉过一场。
　　一只飞鸟来过了。鱼看见了。
　　她来过了，我看见，她的惊鸿一瞥。
2005 05 04
　　 :em16:

星星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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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说，你感觉不到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感觉得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仿佛沉默着的文字，浸泡在淡淡的伤愁中。安静的心情，轻轻地诉说着一个蓝色的故事……
问好，期待中：）

升霞

手背上有一颗痣,   那一定是爱情的扉页.
鱼的眼泪,         是心事在悄悄地凝聚
水的心事,         泛滥了几多相思.
在开花的早晨.     共诉一种情弦...
美丽着.加红吧,我给.问候了阿固..

阿固

请朋友们多提意见，有问题的地方请指出来，我好修改修改，

寒

好久没读到先生的诗歌了：）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