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日》之一

坐看云起时

    据说，在我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那时，东北的农村日子很苦，我只能在母亲的描述中感觉到这一切。我的家乡在东北农村的一个小村庄里，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知道郭姓是这个村子的大姓，而且各个气派，住的房子也非同一般，大部分住在村子的后面或东面，住在村子东面的郭家人是郭家的远亲，由于郭姓人家多，所以这村子的村名就叫“郭家”。那时有公社，有大队，有小队，郭家的上级机关就是“建设大队”，建设大队下面有很多小队，郭家排在第四，所以也叫第四小队。我本来是在大队办公室后面的小屋出生的，由于环境艰苦，父母在“建设”很多地方找过房子安身，生活异常艰难，最后，在我几岁的时候搬到了郭家，就这样一直住到我上初中。
    郭家这个村子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由于它和大队之间的物理距离不远不近，使它和大队之间的关系也变得不远不近。队长姓郭，排行老九，没多少人叫他的名字，都叫他郭老九。郭老九很瘦，人也憨实，适合当领导，每次和大队有分歧了，四队都是出奇的团结，所以大队也总是没什么办法。四队的内部是不团结的，郭姓家族就经常出现内讧，大抵也都是一些邻里住久了的唇齿之扰，伤及不到他们的实质关系。四队的外姓人家也很多，但大都在生产队里没有权力，所以，在这些人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郭家闹出大的矛盾，也好瓦解他们更多的权限。
    领导有时是需要和稀泥的，这种方式往往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郭老九能做到这一点，村里的农民因为某件事发生争执的时候，他往往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你没办法感觉到那一时刻他是否听进了双方向他诉说的言语，他总是表情木木的略低着头，你已经没办法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村民看他这个样子多半只好不了了之。
    我的父亲是个教师，在大队的学校里任教，还是个副校长，他的工作一直很忙，很少顾及家里面的事。秋天农忙时小队分东西，多半都是母亲带着我们蚂蚁搬家似的从田里往回运。小队的牛车有限，都是由小队的领导先用，他们搬完了分的东西天就黑了，母亲也经常求他们顺便给个方便，把分的土豆、包米运回家。母亲称郭老九为九哥，有时没办法母亲也请九哥帮忙，九哥也都很给面子，每次都会很快就轮到我们运东西了。我当时大概有八九岁的样子，我就有了一个非常伟大的理想-----长大后一定要当生产队长。
    东北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似乎夏天还没过完，天就凉了，秋天来的时候，成群的大雁排成“人”字飞向南方。天是蓝的，太阳是冷的，伴着大雁的哀鸣，一切都显得那样悲凉孤寂。北方飘来的风夹杂着凋零，凋零的风像一把刻刀雕刻着身边的每一件有生命的东西，树叶开始变黄，草也枯萎了，又一波生命结束了，人的内心也生出几许绝望。
   秋天来了，要办的事情很多，虽然我还很小，但我是家中五个孩子里的老大，要承担家中更多的负担。和伙伴们一起到野地里割秋草或到田里刨一些各种植物的根，以备漫长的冬季用作供暖，是这个季节必须干的事。瑟瑟的北风有时冻得小手都伸不出来，还要勉强的劳作。我生来矮小，力气也不足，不象大一点的伙伴，用不了多少力气和时间两大筐的秋草就装满了，我的筐也不如他们的大，即使这样我也比不过他们，常常是需要很多人的帮助才能装满。所以，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对筐都有一种厌恶感和恐惧感，一直到我成年以后这种感觉才一点点淡去。
   学校提倡“勤工俭学”也要这些东西，要求每位同学至少完成二十筐草的任务，还有四十筐的牛粪。家里条件好的学生可以拉着一辆车在野地里忙上两个整天，任务就完成了，我则在学校规定的二十天时间里基本上完不成任务，有时甚至一个冬季都不能完成，内心生出愧疚感的同时也多了许多无奈。
   秋天，队里分的东西也开始多了，向日葵杆、玉米、玉米秸、秋白菜、萝卜等等。那时的田里，人头涌动，热火朝天，场面甚是庞大。队长、小队的头头都在地里指挥，这样能忙上整整一个月。学校是不放假的，只有放学后抓紧时间到田里帮大人干活，一直忙到天黑。农村经常停电，回到家里母亲往往都是点着油灯给我们做饭，那个季节经常能吃到从田里刚刚收回来的土豆、倭瓜，地瓜，在黑夜里大家守在一起吃这些东西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农忙结束后，队里还要搞文艺活动，县里的文工团经常下乡演出，知青和军工文艺队也来演出，还组织农民搞节目，很热闹。我至今记忆犹新的节目有二胡独奏《军队和老百姓》、《沂蒙颂》、《十五贯》什么的，尤其那个二胡独奏演员，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据说是哈尔滨市内的姑娘，眼睛大大的，身材也特别好，每次到她演出的时候，我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很多村里人也是这样的看她，她很得意，总是高高的昂着头，象公主一样。
   农村的生活实际上也很枯燥，没有电视，没有娱乐场所，除了那些文艺活动以外，似乎就是老婆孩子热坑头儿了。赶上停电，全村一片漆黑，除了狗叫声，全村就在也没什么生机了。购买蜡烛照明是件奢侈的事情，家里不来客人是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做的，母亲经常是用棉花撵成小绳，放在碗里，再倒上点儿豆油就对付到睡觉了。

寒烟衰草凝绿

所以，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我对筐都有一种厌恶感和恐惧感，一直到我成年以后这种感觉才一点点淡去。。。

这种感觉很微妙。。感觉小的时候当一件事因心理或生理逾越不过去时便会有此心理，会拒绝。。。有时这种细节真得会影响人的一生
等待下篇文字~~
快发哦~~

阿末

北方有一种过于虚渺的具体
空旷而压抑
曾经莫名其妙写下这样的文字
关于北方的黑夜
读来那么的切近
很朴实的文字，很真挚的感情，甚至有一股蕴含其中的深意
阿末也愿意期待……

轻轻

写得好长，
但却美丽！
好文笔啊
问好,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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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儿

呵，我倒着看了，居然最先看了冷日三。
回头一望。
问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