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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流浪
云苓子
不知不觉中,我在这个小城已居住了近24年。24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婴儿成长为一个壮小伙。我一直感觉很难真正融入这个小城,虽然我也能流利地讲一口当地的方言,但我很少说,仍然固执地讲着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因为这种语言可掩饰我的来处。我骨子里总也摆脱不了对于陕西三原一个小村庄的思念,摆脱不了那种听起来有几分粗犷的秦腔……
我的出生地虽说在八百里秦川,可我居住的村庄却是个典型的“山东庄”子,百分之九十的人讲着流利的山东话。在那些纯正的山东话中间,母亲的京腔显得很特别。全村的小孩几乎都喊自己的母亲为“娘”,而只有我一个人喊“妈妈”。为了能融进那个集体,我出门见了山东人说山东话,见了本地人说陕西话,见了河南人说河南话,以致后来,我的语言感觉特别好,谁也说不清我是哪里人。
说不清自己是哪里人,就是“外乡人”。虽然我可以学各种方言,但内心总丢不掉那种漂泊和孤独的感觉。母亲一直不会说当地话,固执地坚守着她的京腔。父亲是随了母亲和她说普通话,而对着我们他则是标准的山东话。我知道,他在时时提醒我们是山东人的骨血,我们的根在山东。
可山东这个地方我从来未去过。我十四岁上和父母一起从陕西跨过黄河来到山西,我只能说我们的祖籍在山东,我继承了山东人的高大和豪爽,也拥有陕西人的精致和细腻,可我在填各种表格时却特意将籍贯栏写成陕西,因为我私下认为,我生在那块土地上,我的血液里溶进了太多秦风、秦露,我的生命里流淌着动人的秦腔、秦韵。
我很少再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因为在那里留下母亲太多痛苦的回忆,留着我多风多雨的童年。我又常常希望回到那个地方,坐在那个高高的香椿树下,被浓浓的乡音包围,喝一碗刚熬好的玉米糁,听左邻右舍讲我童年的一些细节。
常常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听听秦腔,那种悠远古老的音乐,总给人一种沧桑的美丽。在那略带苍凉的唱腔里,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块生我养我的地方,小小的我坐在院落里,呆呆地听着大队高音喇叭里放出的秦腔戏,仿佛又回到那个有星星的晚上,仰躺在竹席上听母亲用好听的京腔给我讲故事。我常常陷在一种回忆之中,有时仅仅为一声亲切的乡音而落泪。
不知不觉中已在黄河岸边的这个小城里居住了20多年,我在此成家立业,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丈夫是地道的本地人,但他随我说着流利的普通话。活泼的儿子也和我说普通话,但一转脸就会和他的爷爷奶奶说着地道的本地方言。每当这时,我的心中就会有一种莫明的驿动。我不能体会孩子的感受,他这个年龄或许不会想的太多。他和他的同龄人说着时髦的网络语言和日本卡通片中的戏语,那是让我们难以理解的黑色幽默。或许在孩子的心里,家乡的概念会越来越淡,他们不是经常称自己是“地球人”吗?口气很大,但很亲切。
随着时代的变更,一切变得突然间小了许多。刚离开故乡时,我总觉得离她很遥远,可有一回,一位朋友问我老家在哪儿时,我说“陕西三原”,那朋友淡淡地说,不远,两个多小时的路。那一瞬间,在我心中如此遥远的故乡一下子变得很近。是的,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但在我的心里却如此遥远。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心的距离,那是我记忆里停滞的故乡。
每次,总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会回到故乡,她的变化却使我难以接受。记忆里的小院没有了,成了别人的家;村头的老槐树没有了,成了空旷的场院;就连那条小时候放羊走过无数次的弯弯的土路,也变成了宽阔的柏油马路。那些至亲至爱的人,在每一次的相聚过后,总会听到失去他们的噩耗。
如今,我越不敢轻易地回去,因为几次回去都是送别亲人。故乡在我的记忆里变得凄风苦雨起来,也似乎更遥远了。那份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变得又淡又远,但我知道那种淡远只是表面的,故乡一直在我的灵魂深处,在离心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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