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又如何——亦舒小说印象

闺阁柔风

曾在一段无聊的日子里，对网络上能找到的言情小说都猛看了一番，发现以此成名的，都是女性。比如琼瑶、席娟、梁凤仪等，看来爱或者情感对女人的意义是远大于男人的。虽然琼瑶的小说自从初中之后就未再看过，但第一次为小说里的人物流泪，却是因她的小说，为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节。除她之外，席娟的幽默轻松，梁凤仪之都市动荡，无聊时也都是可以一观的。但最令我沉思的言情小说，却非亦舒不可。
   亦舒小说里的女主角不管年龄如何，地位迥异，无一例外的都是精明、聪颖之辈，有一颗洞察世事的玲珑心。因为洞察世情，就知晓这世上最可依靠的只有自己，最不离弃自己的，大概也只是自己的影子罢。这个世上，谁是你最好的朋友呢？也许那个言笑最欢的人，就是出卖你最狠的那个。但只要朋友功大于过，哪怕被出卖，也还得在表面一点痕迹不留地维持下去，不然就连这一分暖意也没有了。再说很多时候何必那么计较呢，人自私是种天性，谁没有最为自己考虑的时候呢？美丽总是在粉饰之后的，真实的东西往往是灰暗。看她的文字，总是那么淡然，但读着读着就让我内心酸楚，因为知道她说的是真实的。外国传说中的潘多拉盒子，人们把它捂得紧紧的，害怕一旦打开有魔鬼会跑出，却不知道最大的魔鬼住在人的心中。亦舒就那样轻轻地把这个社会人心的灰暗面撕开了一个口子，因而她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
   一个人在别人眼中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所起作用的大小吧。如曹植所言，君不蓄无用之臣，父不养无益之子。生活于如此现实得近乎冰冷的社会中，精神怎么能总是饱满的呢？灵魂又怎么会常保持充盈的状态呢？就是生活里再大的成就，也难掩饰精神深处那深深的寂莫。那寂寞如沙子，一粒粒在磨砺着在暗夜里显得有些柔弱的心。那沙子，需要有外在的水充斥进去凝结成土，并希望能在土上最终长出芽来，不至于成为一片沙漠，但水如甘露，什么时候都是缺少的。食可以不要太精美，但要爽口，衣可以不要太高贵，但要熨贴，住可以不要太华丽，但要舒服。维持这样一种生活已让人精力快要耗尽，每月底付清厚厚的帐单也让人身神俱倦，哪里还能做得面面俱到？并且如果要维持那样的生活标准，很多时候连感觉寂寞的时间都没有的。亦舒小说里的主人公也清醒明白这点，却仍是一日日那样奋斗下去，人之悲哀也在于此。
   在这样功利的社会中，在此时爱显得多么奢侈及不合时宜，以至让人不能也不敢姿肆地享受。其实爱又如何呢？最终的结果仍是一样的，如同孩子，“那么可爱的婴儿，粉红色的一团肉，将来难免生老病死，多么没有意思。”爱的欢愉是那么短暂，它的梦幻性是那样显著，生活是一场豪赌，在它的面前，人们不敢把所有的筹码放上，相比其他，只能先放手了。
   再说，看过太多现实的你争我斗之后，看透人性的自私冷酷之后，怎么还能保持一种对生活中美的向往？怎么保持一分对人心内善的期盼？亦舒也说：“我时常怀疑世上有若干名词是人类虚设来自我安慰，对短暂虚无痛苦的生活作一点调剂——象朋友、爱情、希望这些术语，不外是骗我们活下去。” 生活就是这样，让人无奈，更无奈的是你还得这样继续生活下去，假装很好，并尽力找出里面可能的快乐来。
   友情是所需的，爱情更是美好，可没有一种东西不要代价，当它太昂贵的时候，只有舍掉。人生好多时候都是一种两难的选择，得到了这个，唯有放弃那个。如她一部小说中，有人提醒女主人公她的慷慨是被人利用时，主人公心中明镜一片。能被利用，证明还有价值，别人连利用你都不肯，才是人生的至失败。何况，别人利用她的钱物，她何尝不是利用那些人得到一种热闹的感觉，从而排遣一下深厚的寂寞呢？
   大概是因为别的东西都是靠自己就可得到的，在爱情上，亦舒反而持一种完美的态度。她说：“结婚是女人的最终避难所，不错，但至少两者之间得有爱情。”婚姻可以妥协，因为它更像一种契约，她的主人公都是有守约的美德的。爱情却要看内心是否振颤，因为爱是没理由的心动，是灵魂能燃烧起来的激情。所以婚前要睁大双眼，婚后却要半睁半闭。但既然是一种契约，如果投资的力度大于带来的收益时，契约的破裂也是一件无可避免的事了。
所有亦舒小说里面的主要人物，都是很有风度的。即使是爱，也是在理智控制之内的有分寸的行为。没有阴谋手段，没有炽热如火，有的只是两颗灵魂有限度的相处。如果把爱比作炭炉，他们便是一边控制温度的人，可以尽享它的温暖，却不虑在炭炉过热爆炸中湮灭成灰。爱情是有距离的，友情更是如此。即使分手，也是彬彬有礼。曾经我以为那是他们计算之后的结果，后来才觉得这更是一种自尊。有什么比生活是更重要的呢？既然还要生活，日后大概还会相见，不如做事时给对方一些余地，也给自己留几分尊严。好多时候也不是不想着倾情投入一次的吧，但“爱得越深，痛得越切，君子之交淡如水，好处多得是。”那么不如保持距离，这样最大的好处是即使痛彻肺腑，还能保持最后一抹混若无事的微笑，在对方离去之前，支撑着不至倒下。
  不管怎么说，情感仍是必需的，那是一种自然之光明，是冷夜里的一点温暖，是灵魂不断渴求的一个慰藉，是漫漫长夜里的一分依托。如果连这也失去，人大概都是无可救药了。大概是为此罢，亦舒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不管曾遭遇了什么，都保持了对人世的爱，对人对事的几分热诚善意。他们处于逆境时的不言放弃，处于顺境时的留人余地，让人感觉到人物之可爱来。因了她们的可爱，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而她们不管什么环境里的乐观坚强，简直令我敬佩。并且因为知道彼此间的精明理智现实，那些爱的付出越发有了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没有人爱我也不要紧，我爱自己。”《流金岁月》中，亦舒发出的是这样的感慨。开到荼蘼花事了，冬已临近，花事已了，但悲伤只是一种情绪，该生活的人还是要生活下去。那么人们自身化为花呢？可还用得着顾忌季节的更迭？可否用来妆点这已凋零的大地？
   希望，且留一分希望罢。
  

阿尔

“友情是所需的，爱情更是美好，可没有一种东西不要代价。”
非常喜欢这句话！
重一下。

柠檬树

悲伤的确只是一种情绪，或许很多人不喜欢这种情绪，悲伤的往往是过去的事情，也有人会说，该生活的人还是要生活下去，不过，谁又能摆脱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