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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远去的鹂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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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1-1 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天天杠上花在 2004/11/01 03:03pm 第 1 次编辑]

                          长空辽阔   我已飞过
                             
                             远  去 的  鹂  歌
      那天夜自习下了,我走出教室,走下操场。抬头仰望,深蓝的夜空中布满了星星,就象乡间田埂上开遍的零星小花。凉风起我的裙角,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天祈祷:耿耿星河,莽莽河汉,无所不在的永恒的上苍,请赐给我幸运吧!   
                                                               ——题记  
1
     这所学校坐落在汉江之滨繁华的镇区内,横贯东西的荷沙公路从校园中部笔直地穿过,将校园自然地分为南北两院。南院为学生宿舍区,北院为教学楼和教师宿舍。北院拔地而起的幢幢高楼环绕在宽阔的运动周围,一条长满高大梧桐的林荫道横过运动场,成为连接南北两院的长长的纽带。   
      此刻,亚热带九月的阳光热情地照耀着汉水边的这所校园,宽阔洁白的运动场上空无一人,林阴道上碧绿的梧桐筑起一道葱笼的屏障,给人视觉轻松而清凉的补偿。     
清脆的下课铃声响了,铃声也怕热似的在空气中回荡着金属撞击的声音。铃声息落之时,学生们从楼上楼下各个教室里涌出来,空荡荡的校园顿时喧闹起来。大家目标一致,殊途同归,一起朝着每月缴纳了三十斤大米和十二块钱搭伙费的学校大食堂奔去。教室里刚才还是济济一堂,转眼问好象被食堂的饭香给蒸发,消失之快令人难以想象。   
       三(九)班。从黄鹂的座位上向教室门口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钉在门框边那块白底红字的小木牌,这就是我们这支部队在高考考场上的的番号吗?黄鹂摇了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  
      “黄鹂——”耀眼的阳光下,有人在走廊里喊她的名字。
       应声望去,熟悉的那份高大逼眼而来,熟悉的那缕笑意,溢满眉宇,溢满脸庞!就象陆毅做洗发水广告般神采飞扬。     
      眼被刺痛了,毕竟已是两重天了,却只是低低问了一声: “你来了?”  
      吴涯走了过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来复读了?”     
     “几号走?”黄鹂找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话来说,迟迟疑疑地问道。她知道,这话一出口,他就在她心里永远地飘走了,飘到千万里云山外她无法招手的地方。   
     “明天。”他还是那样微笑着。   
     “明天就走?”一缕异样的情丝冰凉地飘游到她的心里,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似乎洞了她的心思,吴涯咧嘴一笑:“我会写信的,给你。” 浑厚的声音在他宽厚的胸腔低徊,“何况,才四个多月我就会回来。”  
      正在这时,有人喊着“吴涯”走了过来,一看,是吴涯的好友林波。现在,林波与黄鹂同在复读班——三(九)班。   
      吴涯和林波寒喧了几句后,三人一齐向校门口走去。在通往校门口一侧的墙上,大红的喜报贴满了整面墙,红纸上炫目的描金字写着令我们整整一代人梦想的大学校名,以及那此天之骄子们扬眉吐气的名字。在H大学的后面,吴涯两个字被描得光芒四射。
      走到学校商店前,林波说要买东西,他俩就停了下来。吴涯转过身来,眼光停在黄鹏脸上。  
     “再见了,吴涯。”黄鹂的眼里千言万语。不过,她还是无声地离开了,径自向南院走去。   
      吃过了饭,就去教室,脑子里乱成一团。尽管潜意识中一直渴望着池的出现,而当他真的出现的时候,她又不能自已了。六月飞雪吧,她恨不把另一个我变成冰人,贮藏到未来的某一天。   
     “我会写信的,给你。”他的声音直在耳边萦绕.不,不能让他写信,每封来信都会如他今目的到来一样扰乱她内心的平静。   
     “黄鹂,吴涯来过没有?我刚才在医院里看到他了,和林波在一起。”孟梅在林阴道上喊住她。   
    “哦,来过了。”她慌忙说道。见鬼,你看见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黄哦在林荫道上站了一会,猛地回过身,走出厂校门,汇入了大街上的人流。一边向医院急急地走着, 一边在人群中搜索那熟悉的身影。九月正午的骄阳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吴涯,慢点走慢点走……     
      过了十字路口,过了集贸市场,前面车站那边的路面上,参差不齐地停着许多中巴,似乎看见一个蓝衫黑裤的人骑车从那堆中巴缝隙中绕了出来。黄鹂跑了起来,是的,是刚才站在面前的蓝衫黑裤以及那熟悉的背影。看得出他骑得并不快,而绕过那群车后又骑得很快了。追到车站那儿时,那个身影已经在前面转弯了。黄鹂急急地钻人了一辆正开动的中巴。车,不慌不忙地向前驶去,她松了一口气。
      车在他身边驶过,黄鹏站了起来,下了车。何止是尘埃落定,石头落地,黄鹂觉得整个地球都停止了自转。她异常平静地站在路边,等着那个局外人推着车过来。
      看到他诧异的神情,看到他不相信似的下了车,看到他推着车慢慢地靠近了。   
     “我真感动。”吴涯一脸的迷惑,“你去哪儿了?”   
        “什么?”黄鹂不解。
      “我到河边去找你,我以为你到河边去了,可找过来找过去都找不着。”     
       黄鹂的心被刺痛了,你真的会去找我吗?你真的在乎我吗?她喃喃地问:“你不是到医院去了吗?”   
      “陪林波去过医院我就到河边去找你,我以为你到河边去了。”     
       这回轮到她感动了。是的,在学校旁边的小河滩上,他们和毕业班的那些同学一起,在那儿背政治,背历史,逝水东流 背英雄。小河滩,是他们的沙龙阵地啊!她真的感动了,感动 之余,有了一种扯平的感觉。   
      望着从天而降的黄鹂,吴涯大度地笑着,他一定也有了一种扯平的感觉。   
      “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弄得生病。”  
      “嗯。”     
      “学习上不要太拘谨。你是聪明的。但不懂还是要问。不要死啃书本,学活一点。”  
       “嗯。”   
       “既然争取到了复读的机会,就要珍惜。记住,生活的激情很重要;而且,你是有才华的——”   
       “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林波他们商量,他们都会帮助你的;何况,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不,不要写信  ”她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追上来就是为这句话么?’’吴涯望着她轻轻地笑,“我听你的话就是了。不管怎样,我一去就会给林波写信,我会让他把地址给你,你想写信的时候尽可以写。”   
       不再吭声.泪已涌满。我不会的,真的。但是,吴涯,我知道,你是为看我是否来复读了而来,不需要说什么了,我来了,就是回答。
       黄鹂在心里默默地说。   
  2   
      转眼两个月既将过去。   
      这期间黄鹂被数学肖老师点了不下N次名了。肖老师有一个突出的与众科任老师不同的特点:念名次。不管大考小考总排名次.将前几名在班上念尚说得过去,要命的是他后十名 也照念不误,从不误一次,黄鹂记得清清楚楚。有多少次,肖老师愤怒又不屑地从嘴里掷出她的名字。她能听见寂静的教室里八十双眼睛变成一百六十只长矛冷飕飕刺向她的后背,她的脸,她的超出课桌面以上的身体部位。在冷淡的空气望,少女的自尊碾成血泥。  
     多年后,黄鹂班上的男生当了老师,他们竟然都记不起黄鹂当初是如何落魄。  
     来自江汉平原那片小丘陵的少女黄鹂在偶然的机会里了解了韩寒。韩寒和她太象了,她对韩寒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 就如同对自己的无限怜爱。然而据说这个韩寒是个反叛应试 教育的小混混.黄鹂不可能。黄鹂没有获得新概念作文大赛一 等奖,也没有写出长篇小说《三重门》,《零下一度》,黄鹂不是韩寒,她不得不再一次挤上黑色七月的火车,并蒙受羞辱。   
      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低头做人,重头再来。
       每一门课,黄鹂都在重新打着基础,特别是数学。她觉得自已是一个泥瓦匠,小心翼翼选择着一片片的砖,一块块的石头,用匠人般的目光审视着它们,因为它们将撑起她理想的大厦。在这个过程中,深深地体会到了那种奋斗的快乐,那种追求知识所带来的充实和自信。她相信,她一定能在一片废墟上铸造她理想的宫殿。  
      上课铃声就象校长的高效驱蚊剂,喷了一阵后教室里的嗡嗡声就平息了,大家都安静下来。   
      “黄鹂!”一脚迈进教室,语文老师鲁德春就冷峻地叫了一声。   
      “孟梅!”座位与黄鹂隔了一个同学的孟梅弯着腰站了起 来,莫名其妙地东张西望。  
       紧接着,又喊了几个。   
       一时问,大家都愣住了,看他那气势,大家定然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猛然记起盂梅说她早上没交政治作业,黄鹂心里一惊。昨天早上一,二节课外语测验时来了例假,她努力刻制着自已完成了。紧接着第三节课又发下了政治试卷,油印的不好认,她就没有勉强,大脑沉沉之际,做了也没交。   
     “为什么不交试卷?”鲁老师威严地站在讲台上,转向黄鹂 ,虎视眈眈。
     “我……”她说不出来。  
      他又问盂梅,孟梅说没做完。
      “真是岂有此理!从来都没见过当学生不交作业的。”听着他严厉的口吻,黄鹂心中又是一惊,“以前玩玩耍耍,还自以为是!玩得好怎不考上?还要来复谈干什么?谁知道以前在怎样鬼混,到现在还混混沌沌!不正视自己失败的黑暗的过去,就别想迈开大步,别想明年考上!没做完,没做完也是借口? 老师通过检查学生的作业来了解学生水平,没做完也是水平, 及时反馈到老师,老师就会采取相应的措施。永远采取这种蒙混敷衍的态度,就别想提高!蒙混再好也是自欺欺人,到头来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一席话,羞得黄鹂无地自容。的确,他的很多话是对的,然而我们是“鬼混”过来的吗?老师,人有脸,树有皮啊!黄鹂的头深深埋了下去。   
      在黄鹂的意识里,肖老师的思维就象他带的数学一样,是具体的数字串成,丁是丁,卯是卯,没有弹性,没有回旋的余地,杀人用的是硬刀子。而鲁老师呢?他以教条为动力,以语言为鞭子,几鞭子就把你抽得体无全肤。他是在用软刀子杀人啊!士兵对将军,唯命是从。   
      黄鹂抬起头,狠狠地看了一眼这位腆着肚子的将军:取经路上,这是师父还是妖怪啊?她不信,她不能改变鲁老师对她的印象,不信笼罩在她头上的永远是阴霾,不信她只能在榛莽中血地艰难前行!     

3
      不知不觉,在飞逝的时光里,复练三伏,冬练三九,断断续续地躲过肖老帅的硬刀子袭击后,黄鸸惊喜地发现自已的数学功夫竟渐长了。
     “黄鹂!”在黄鹂胆战心惊的记忆里,鲁老师刚硬的声音又一次穿透了教室的寂静。   
      她抬起头,犹疑地望着鲁老师,同桌静静地示意她上去,孟梅也歪着头不明究里地望着她,那不明究里的浅笑中包含着同情,一种很有优感的同情。很多同学抬起头望向她,望着他们的不幸的战友。  
      黄鹂走上去站在讲台上,看到老师面前正批改着的并不是自已的作文。她的头脑里空白一片,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作文还记得吧?”鲁老师继续批改着作文,只拿眼睛的余光扫了她一眼。
      “不记得。”挺老实。
      “还有草稿吧?”似乎漫不经心。
      “没有。”
      “提纲呢?”步步紧紧逼。
      “没有。”在这一串冷漠的质问下,黄鹂仅有的一点镇定渐渐崩溃。他一向是要求打草稿和列提纲的。  
      “不要紧。”他改完手里的那一份作文,口气却缓和了一些,“回忆一下,你会记起来的,然后把你的作文提纲列出来。  “
       提心吊胆地上去,忐忑不安地下来,多了一项神秘莫测不知吉凶的使命。谁知是否会加紧攻势,批斗她的作文她的提纲继而顺势再次攻击她的人格?     
      渐渐地,她似乎是在默认着厄运的伴随,尽管她一直在武装着自己的精神,坚守着对未来的信念,就象一只丑陋的蚕蛾相信自己一定会变成美丽的蝴蝶一样。   
     课间十分钟,黄鹂凭着印象小心地写好了提纲。   
     课上,鲁老师进来了,惊弓之鸟一样的黄鹂站起来准备将提纲交上去,未料他以一张微笑的脸转过来,迎着黄鹂: “写好了没有?”     
    “写了。”黄鹂的手越过第一排的同学递了过去。鲁老师就站在那儿看着。她一直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心空如谷。因为,当他笑时,可能令你难堪;而当他一本正经时,却偏又令人轻松。当你还不曾摸透他的来意时又不得不接受他的君临时,你最好还是顺从他。
     看他一步步地走上阱台,在讲桌上慢慢展开厂一大沓作文卷子  。  
     “上次的作文是《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我已经改完了,得分是的是黄鹂,47分。”
      班里一阵唏嘘.   
      “我改到她那儿时,就看出后面没人能写得比她更好了, 当然,前面也没有。我就依着她的文章列了一份提纲,也让她 回忆原文,列了一份。刚才,我对照了一下,两份提纲 一模一样。”  
     又是一阵唏嘘。  
     “下面,我就把这篇文章一边朗诵一边评讲一下、、、、、、”   
     在黄鹂的印象里,她的作文被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诵不是第一次了。然而以前从来都没有哪一位老师是象鲁老师这 样朗诵的。她甚至觉得有些地方,那朗诵出的味道更超过了她 的原意,特别是当鲁老师又一次地朗诵“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时,她竟然感到了鲁老师对她对全班同学的衷心祝愿。一下子,鲁老师在黄鹂的心中变得如此可亲 可敬,不再是那个用软刀子杀人的老头子了。   

4   
      黄鹂的同桌是静,原三(4)班的学习委员,现在是班上的政治科代。两人的生日只差一天,黄鹂比静大了一天。     
      黄鹂发现,自己和静有越来越多相投的地方,但她们都是秉性羞怯的人,都只是把刘剥方的惊喜融汇在会心的微笑里。 她想,如果是在高一,高二,她们一定会相携到河边拾贝壳, 或者为一首诗大发感慨,为一篇小说而争论不休。
     月考之后的课外活动时间里,教室里响着一片轻微的翻 书的声音和说话声。黄鸸和静都在做作业。忽然,一个男生走 过第二排时喊道:“静,亮来了!”
     一看,是班上一男生,原三(4)班的。   
     静白皙的脸一下子通红,显出孩子般的稚气和不知所措 的神情。但她没有说什么,站起来,出去了。黄鹂知道亮,亮是 原三(4)班的学生,曾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前些日子,他从 大学里给静来过几封信。     
     第二天晚自习时,印着那所学校校名的名信片又一次飞到了静的桌上。静只瞟了几眼,久久没有把它拆开。本来她在 背历史,一会儿她又做起了数学题。她似乎一次次地想去拆开 那封信,但始终没有。     
    “哎,真烦人。”静终于嘀咕了一声。
     黄鹂扭过头去,逆着雪亮的灯光,小妹妹一样柔弱的静 趴在桌上,平日晶亮的一对黑眸在无助和羞怯的粉红下被衬 托得朦朦胧胧。
     她问:“亮的?”   
     静朝她点了点头,黄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了自习,二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静突然开了口:“这封 信是他前天发来的。”
深秋的风,缱绻地荡起黄鹂心中的万千 情丝,但她却开了个玩笑:“结果,他当天就被邮到了。”   
      夜风中静笑了一下:“可是,我怎么办呢?同班时我跟本没 在意过的。”
      黄鹂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但她知道应该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立场来帮助她快刀斩乱麻.尽管她对那男生一无所知,她还是顺着自已的思路一字一句地说:“不要相信这是温柔。别管感情,现在正是全力以赴求得前程的时候!”
      正是清朗的秋夜,高远的天幕上几粒稀疏的丛星值着夜班,月轮如斗,月光满地,微风如丝,人心如水,风过处,碧水已起波纹。进了寝室,黄鹂径直走到她的床前,掀开蚊帐,那张白纸条映入了眼帘:鹂歌远,鹭影孤,暂死永生!   
     她在床上坐下,放下蚊帐。现在,躲进小楼成一统了,却不能不管它春夏与秋冬,每一天的日子都要争分夺秒地过啊!她明白。她相信她的坚韧她的勤奋她的才智,然而却愈来愈有一种空洞的感情噬咬着她的心,难受极了。青春,就是如此孤独地把自已扔进书山题海而后再尽力挣扎么?没有意外的惊喜,没有心灵的抚慰,就象鲁迅所说的“寂寞中奔驰的勇士”。 是的,她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勇气,朝着千万人所奔的方向拼命地奔去,可是,拼搏中的那份寂寞与孤独却是如此刻骨铭心!
      好后悔,为什么拒绝他?好想,有一声远来的问候,轻轻拂去身心的拔倦和困乏;好想,内心深处渴望着的那声呼唤,自天边悠悠传米、、、、、、尽管地知道,再疲倦再困乏,她都能坚强地忍受和挺住,这一段航程再远,她都要一鼓作气地直达成功的终点。  
      有人有在寝室门口喊黄鸸的名字,伸出头一看,原来是盂梅也下了自习。她告诉黄鹂,刚才(8)班的一个男生问她:坐在南边第二排的女生是谁,how beautiful!     
     “什么?”黄鹂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原来是上晚自习时的一个片段。
     那时,夕阳金黄的余辉慢慢地挪过窗前,终于凝凝重重地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黄鹂独坐窗前,桌上摊开的那本《世 界历史》也在落照静穆而又辉煌的沐浴里了。斜晖默默水悠悠,肠断白洲啊!伤情处自我的感觉悄悄幻化:她坐在山峦之巅,看山下的原野有人奔走红尘……似乎看见一个黑影掠 过窗前,稍作停顿,继而掷出一句英文,飞速地逃遁。  
      看着身边兴奋不已的孟梅,黄鹂沉郁的心中突然雪亮似的明白:昙花并非只有一现,但人的一生中悄悄开放的昙花,如果没有及时的相赏相悦,那将是多么孤哀的开放!

  5     
  
      天气渐渐变冷了。干冷的北风中,枯黄的梧桐叶在校园 里轻舞飞扬。它时而象风筝旋转着飞上高空,时而象失事的飞机一头栽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不知不觉中,冬雪就从天而降了。这位从西伯利哑不远万 里飞临汉水的天女,她飞扬在人们看不见的高处,却在一夜之间把山川万物泽遍,把纯洁和美丽献给了人间.
      白雪飘飘何所似?又是一个冬天,又是一场雪了。   
      ……已经记不起元旦晚会上的那场争端是如何起的了。 只记得惊心动魄的关门声之后,吴涯冲出了教室,把一个因他 而变得尴尬的晚会关在了门内。渐渐地气氛又活跃起来,黄鹂 的心却飞出厂教室。吴涯,满天大雪,他到哪里去?都有青春 的热情青春的偏执,然而,当一个热血男儿的自尊被伤害的时 候(至少她觉得他是被伤害的),他会怎么样?元旦之夜的校 园,室内是彩灯高悬,室外是雪花飞舞,一切本来应该是多么美好啊!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黄鹂默默地拉开了抽屉,那里有一张明信片。画面是钢蓝 色的天幕,黑黝的山梁孤兀地矗立着。金黄的圆月象一粒黄豆 一样嵌在山梁之间。画面干净清晰,色彩简洁明了。她喜欢这 张明信片,莫名地喜欢,说不出原因,无数的重洋只汇聚成两 滴眼泪。   
      第二天,黄鹂送给吴涯那张明信片,名信片的后面附着一 首小诗:   
       不说孤寂   
       总有一种向往在黑暗里闪耀   
       总有一种歌唱在黑夜中浮荡   
       让光明的眼睛纵横地扫向     
       却至我们追求的那山之旁
      不说祝福
      终也会走过万水千邦
      在无数经历中成长
      看明月默默转过山岳
      微风吹散来路的忧伤     

6  
       期末考试之后的补课开始了。   
       黄鹂整理妤东西就抱着书去教室,正要跨出南院,静满面 通红地撞了进来,看见她一下子抓住,问:“怎么办啊?”     
黄鹂感到很好笑:”亮来了?”
     “嗯”静羞怯极了。
     “走吧。”黄鹂拉拉她,“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何况,人家是 好心好意来看望老同学!”   
     一进入北院,静就不走了,抬着手指:“那儿——”
     黄鹂看见那儿果然有几个以前三(4)斑的同学,谁是亮 呢?张望间,已经有人在喊静了。
    “去吧。”她笑着鼓励静,静终 于羞答答地走了。
     操场上人很多,来来往往的。走上幽静无人的林荫道,黄 鹂的心中突地飞来一片沉甸甸的感伤,真的,有什么东西失落 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人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黄鹂!”   
      吓了一跳,抬头望上去,意是半年不见的吴涯。
     “哦。”她整个身心都放松了,心头的悒郁一扫而光,“真 是从天而降啊!”
     “下午有课吗?”那双细眯的眼睛笑着望着她。
     “我刚刚到校,不知道。”她明明知道不上。
     “告诉你可靠消息,不上。’’双唇紧紧一抿,一个鬼脸,“准 备干啥?”
     “我?”黄鹂一时无语,“你说呢?”
     “到面去转一转吧!”他征求地注视她:“不反对吧?”     
     “你是特意来看我的?”本是玲珑剔透心,却不甘心糊里糊涂。
      “你在想什么?”吴涯扭过头,和煦的阳光也照耀在他的脸上。
     “我在,”黄鹂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在想,今天的街头跟九月的街头很有不同。”
     “你有一颗善感的心。又写过一些什么没有?”  
     “你也开起了玩笑?紧张得象一只高速飞转的轮子,稍微慢一点,书山就要倾倒下来压死你,题海就要涨潮就淹死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岂敢忙里偷闲?”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现在呢?吴涯漫小经心地问。  
     “现在托您的洪福,正隐退江湖。不过,我已听到东方不败 阴魂小散的 怪叫声?
“黄鹂,”他站住,手扶着自行车龙头,一脸认真地说,“为 什么你不叫问我在想什么?”   
      她不解地望着他,顺从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那样与众不同。”他庄重的口吻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望着他.”你那么高的天份,又那么脱俗。不要看你现在 是如何。总有一 天,我会看到期待中的白天鹅直赴青云的。”   
      她默默地望着他,他的郑重有时会让她手足无措。
      这时,恰巧辆汽车“笛笛”的喇叭声在后面解围一般地 响起,她推吴涯:“高处不胜寒。快点走吧!”   
      到了人稀处.吴涯上了自行车,黄鹂也坐了上去,彼此都 没了声音.只看着路边的景向后慢慢地褪去。黄鹂望着他的 后背,双肩是那样宽阔厚实,心中涌起想把头贴上去的冲动。
      突然,吴涯单腿支地:”下吧!”
      黄鹂茫然地下了车,只得双颊发烧:我想什么了?
      吴涯地很奇怪地盯着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慌忙掩饰着,继而义挑开活题,“怎么啦? 为什么下车?”  
      他在路边支好车,走过来,伸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忘记 这个地方了?上次我们就是在这个地方告别的。”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是的,四个月了,不,半年过去 了!猛然一种恐惧揪住了她的心,躯体似乎一下子不存在了, 只是双眼紧张而又慌乱地盯住他,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要 铺天盖地地降临了,它是初冬的严霜,会冰冻一切嫩绿的芽苗   。  
    “黄鹂,你怎么啦?你在想什么?”吴涯俯下身,一手用力捏 她的肩,一手伸过来,轻轻地掠过她的双眼,而那泪珠已滚落 下来。   
     “吴涯,你想,你想,”她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出来,“你想说 什么?”   
     “你为什么哭呢?真傻。”吴涯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仍在 拭着她涌而出的泪水,“我是想送一件东西给你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鹅卵石般大小的彩色的石片, “这是我从南京特意为你带回来的雨花石。别哭,来,拿着。”     
      他举起她的手,放了雨花石在上面,说,“好看不?对着阳 光看很好看的。”  
      是真的很好看,就如彩虹一般,但比彩虹更透明晶莹。黄 鹂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你,吴涯。”   
     “不用谢的。”他露齿一笑,笑得阳光灿烂,惹得她的眼泪 又要出来了。她转过身,背朝着公路。   
     “黄鹂,告诉我,”吴涯绕到黄鸸的面前,双眼探询地望着 她,“今年冬天下雪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你呢?”她反问他。
     “我在想那张写着小诗的名信片。”他坦诚地说。
      “同样的天空下飞着同一样的雪。”她不看他,低着头。
      “你总是那样充满了诗情。”他伸出双手托住她的头,仍是 那探询的眼神:“还要告诉我,刚才为什么哭?”     
       无法承受那关切的目光,黄鹂低下了头:“你刚才不是说 ‘在这里告别’吗?”
       “哦.我真该死。不过,你也太敏感了。”吴涯轻轻地笑了起 来。不过,我们怎么会告别呢,是不是?黄鹂?”   
       他的双手重新扶在她的肩上,她抬头望上去,专注地望着 他。哦,熟悉的邯份溢满眉字,溢满脸庞的微笑,熟悉的那份不 须肓语不须表白的默契!   

7
      由于复读生那种普遍的浮躁情绪.孟梅和都相继搬走 了。黄鹂没有.她觉得她的心中一片宁静。   
      “黄鹂!”课外活动时,鲁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冲着南窗下 的黄鸸叫了声。黄鹂对鲁老师的印象已经改变了,她毫不设 防地走出去,一直走到离教室较远的报亭下。是不是走得太远了?心中又笼罩起不祥的阴云。   
       鲁老师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昨天到哪儿去了?’
      “没到哪儿。”她惶然地。   
      “到校之后,又去了哪里?  
      “到街上转了一趟。”预感降临了。     
       “一个人?”穷追猛赶,显然,他已知晓。   
      “不是。”低低地。  
      “还有谁?”   
      “鲁老师——”她不能再说了,为什么她不能有自己的一 隐私呢?   
       他没理会,只是停了停,猛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是不是在和 别人谈恋爱?”   
      “没有。”她心中一惊,一口否定。
      “有人看到了。”鲁老师,你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不是在——”她急于分辨,却无法说出口。
      “好吧,我不多说了,马上就是三月会考,你自己好好想想 吧!
      黄鹂一直都不曾示弱地盯着他的眼睛。是谁说盯着列方 的眼睛表示内心的无愧,她天真地相信鲁老师是非常懂得这 一点的。   
     “进去吧,好好想想。”他在背后说。
      晚自习时,鲁老师说要谈一谈吃饭的问题。因为大多数的 同学都违反学校规定不到食堂就餐,校方很恼火,就对班主任 们下达了禁止学生们到外面吃饭的死命令。  
     “关于就餐的问题,一直是个没解决好的问题。有些同学 执迷不悟地跑到外面去吃,外面的就真的那么好吃吗?可能 吧,也许。你看,学校大食堂几千人的伙食,唰比得上外面的小 贩用小锅小灶烧出来的好吃呢?的确,出去吃不仅情有可原, 而且还要大加鼓。”  
     黄鹂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那闪着寒光 的镜片后的眼睛正扫向她,她赶紧低下头去,那种如影形的预 感又降临了。“但是,求学,不光是要求得知识上的丰富,而且, 在求学的过程中,进蕴含着对各种好的品质的培养。比如说吃苦耐劳的品质,有些人每餐都往外面跑,如我们的黄鹂(那揶 揄的口吻! “外面真的那么好吃?‘与其说外面小摊做的好吃, 不如说两个人一锅一灶烧出来的好吃!与其复读,不如趁早考 上大学,到时候在大学,小两口想吃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吃了!”     
      她不知她是怎么把这些话听完的。鲁老师,我并没有过失,为什么你一口咬住我不放?你让我不到外面吃我听你的就是了,为什么要拿我做典型做靶子叫那些舌尖嘴长暗中告密 的人幸灾乐祸让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呢?黄鹂的内心愤怒地呼喊着,她想,我会更沉默的了。我将冷面而来冷面而去,我 要树立起我高贵的自尊,我要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
     次日早自习,在静留下来的空位上来了一位从汉水之滨 的另一所学校转来的叫晓兰的新同学。她的头发留着以前烫过的痕迹、额前一绺垂下来,为端庄的脸庞平了一抹妩媚和秀 丽。但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和微微上扬的眼角又为她的妩媚增 加了一缕豪爽之气 。
     幸亏昨天没来,黄鹂的头脑里涌起小人物的念头。     
     大约是正月下八。晚饭之后黄鹂正准备到教室里去,走到北院门口突然看见吴涯骑着自行车向北院驰来。她慌忙躲避开了,小心地闪进了南院,久久地呆在寝室里。其间的浮想联翩, 无需累叙。她只是告诫自己:平静平静平静……   
     黄鹏在座位上刚刚坐下来,林波拿着三盒脑心舒越过晓 兰的课桌放在她的面前,”吴涯刚才来过了。没找到你,让我交 给你。”   
     黄鹂的心又怦怦地跳了起来。她小声地问林波:“他几时 走?”   
     “明天。明天搭车到武汉.再上船到再京。”
      林波走开了,她久久地注视着那三盒在她面前堆得高高 的脑心舒,最后,才将它们放进了抽屉,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突然,身边的晓兰拐了她一下。她侧过头,晓兰一双明亮 的大眼睛微笑着看着她: “黄鹂,你很好。”   
      黄鹂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你的同学都对你好。”晓兰说。   
       黄鹂的心不知怎的动了一下。她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善良的女孩子呢?   

  8   
     新学期的第一场硬仗就是三月会考。据老师们说,七月高 考的难度基本上与三月会考一致,也就是说,三月会考优胜 者,高考时也将胜出。
     黄鹂的心态却是这样的:她觉得她象一个人独自摸索在 漆黑一团的隧道里。这隧道很宽阔,空气也很流通,人处其中 完全不必担心会窒息而死。然而,这黑暗是不动的。这种黑暗 好象是一只巨大的鸟展开它接天垂地的翅膀遮住了光明之后 的那种一动不动的黑暗。已明知这种黑暗即将消失了,但它已持续了太久太久。这黑暗叉似乎是来自一种心理上等待的焦 渴,这黑暗似乎与通常所谓的黑色七月一脉相通遥遥拥应而 又丝缕无关。她对她自己说:黄鹂,不要陷在了这黑暗里,你是 理智的,巨鸟终有一天会收起它接天垂地的翅翼,还你应有的光明。
      无论如何!
      一摞摞的油印试卷,发,做,收,改,评 、、、、、、
      一章章的政治历史,背,背,背,背,背 、、、、、、
      语文课上,讲到了衬托手法的运用。鲁老师说,“上次布置 的两篇作文我已经改完了,我各带了一篇范文来讲一讲。第一篇的题目是《人勤春早》,希望大家注意其中衬托手法的运用  。
     话音未落,晓兰就拐了拐黄鹂的胳膊,“一定是你的,我看到过你的题目。”        
     鲁老帅开始朗诵文章。料峭的春寒,檐下之人以及她所看 到的潺潺的雨帘.弯弯的树枝,苍灰的天空……     
     多么美的意境!黄鸸被自己的文章打动了。
    “鹂儿——’突然雨幕里传来喊我的声音……”鲁老师朗诵到这停一下来,”这鹂儿是谁呀?就是现在坐在我们 班上的黄鹂同学,这是她大伯在喊她呢!”  
      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这阵热情的笑声驱散 了文中料峭的春寒笼罩在班上的寒气和岑寂。晓兰更是反应 强烈,一掌击在黄鹂的肩头:“我说是你吧!”     
     黄鹂也忍不住地笑了。当然这笑是低着头情不自禁地涌现在脸上的:不管怎样,鲁老师绝不至于轻视我讥蔑我,不管怎样,鲁老师对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他慈中有严,严中有慈 的教育子弟的良苦用心。
     她好感激他了,在内心深处深深地感激,她已经忘记她曾 经感激过他了。
黄鹂的文章讲完了,鲁老师又拿起另一份卷子说:“我们 现在来看看这篇《这里的夜晚静悄悄》,学习学习人家的动作 描写和语言描写。”     
     文章的列话中出现了“小奴”,这是晓兰的小名。当时晓兰 曾让黄鹂猜这小名的寓意,黄鹂脱口而出“又是一个女孩儿”,  晓兰哈哈大笑,称赞她好聪明。     
      此时,黄鹂也推了推晓兰:“你写的!”     
     晓兰红着脸:“你怎么知道?”
    “小奴。”   
     她们照不宣地笑了。     
      她们曾推心置腹地交谈,忘情之中几乎谈了整个晚自习。 晓兰告诉黄鹂,她曾是那所高中《红杏》文学社的社长,失意人生之余,曾在江边徘徊又徘徊;黄鹂告诉晓兰,她曾是《涓流》文学社的主编,徜徉歧路之时,家中的那盏灯火是温馨又温馨……   
      她们的心,深深地感到了友情的美好。  
      三月会考前夕,鲁老师讲了一席要同学们慎重对待,正常发挥,考出水平的话之后,早早地下了晚自习,学生们也自觉地离开了教室。今夜的寝室安静得很,偶尔有人轻轻交谈一两句,很快便一个一个地钻进了蚊帐,平时一直亮得很晚的蜡烛,今夜甚至都没有燃起过。只是外面一二年级的女生兴高彩烈地喧哗着,由于高三的会考,她们将从明天起放假三天。     
      月光静静地泻进了窗内。隔着透明的蚊帐,黄鹂忽然发觉清洌的月光下一挂一挂的蚊帐,好象海边一个一个安静的贝壳。此刻,这贝壳沉寂了,休憩着,酝酿着,明天,当曙色初透, 清晨的海风挟着迷朦的湿气拂来的时候,这贝壳。就会一片一片地张开,抖露出它的美丽,它的精华以及它所苦苦酝酿之中所贮藏的极致……
       我会考出一个怎样的水平呢?黄鹂静静地躺在那里,脑海里浮现出复旦,武大的诱惑,是的,她在追求着,努力着,她要拥有梦中的一切!梦里的一切?似乎还有那一份从未出口的无言的期待。吴涯,此刻,在遥远的南京,在紫金山下,多姿多 彩的大学校园里,他在干什么?是在伏案疾书,还是已酣然人梦?还是在想着一年一度的三月会考的前夕,她怎样了……     
      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受,借着月光,黄鹂拿过纸笔写了起 来:
       总希望天空在我凝望的时候有不落的星辰
       当我一个在大地上行走的时候它的目光也伴我风雨兼程
       在风雨如磐的浓黑之夜渴望哪一扇窗内燃着的灯火   
       照亮我要经过的路照亮我被淋湿的心     
       当星褪月隐风不停的漠漠大野金黄的大蟒从天际垂下     
       惊徨四顾想投入有力的呵护被轻轻擦去眼角品莹的泪花  
       总以为远方有一个和我一样来自天外的尘世之客等我在 哪一寂寞之旅  
       便总是故园昨日风雨的情怀编诗作赋等待着相逢时的无 言
       总以为在哪一座无名的站台上看得你心碎不是一场梦境
       便总是在这样月光满地的时候把你期待把你轻轻地轻轻地呼唤  
       一片温柔荡过心湖,纵笔写下几句
                                                          3’1 9夜     
9
     会考之后放假三天。
     吃晚饭的州候.母亲神秘地微笑着,用期待的口吻说:“你 父亲前几天做了个梦,就看你和琴儿能不能圆它了。”
     母亲话音刚落,父亲也停下筷子用那种神秘的神情望着 黄鹂,妹妹也望着她笑。显然,那是一个关于她和妹妹琴儿的梦。
     “什么梦?”黄鹂问道,其实她已经能猜到是关于什么的了。在这样的一个家庭,还有什么比望女成龙更神圣的事情呢?
     琴儿代父亲说了:早晨起来,门前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绿色的棉田,朝阳照射在棉花叶子上,露水晶莹夺目,只有门前两个棉桃开了花,红艳艳的……
     当医生的父亲泽谜一般一字一句地说:“你和琴儿,一人朵花。如果今年两朵花都开放了,那该是多好哇!   
    “嗨!”她冲着正读初三的妹妹来一句:”花开两朵.多有诗情画意!”
     温馨的家,家的温馨,家的期望!黄鹂感到美梦之后的 压力。  
    黄鹂提前一天到校,晚自习时才发现林波也来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林波在她身边的座位上坐下。   
    “平静得很,也从容得很。”黄鹂说,“古人云:淡泊以明智,宁静以致远。这话的确不假。”     
    “现在真正到了磨刀擦枪的时候。”林波顿了顿,“数学感觉怎么样?”     
     黄鹂笑了笑:“你也看得见,肖老师看见我就象猫看见了老鼠。尽管很努力地追赶,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黄鹂,”林波喊她一声“吴涯那天走时,给钱叫我给你买一个讲义夹。他说讲义夹是活页,里面的内容好取舍,对你的学习有益。但我跑了几家商店都没有,只给你买,一个普通的笔记本,你介意吗?”     
     黄鹂惊讶地望着他:“吴涯?讲义夹?”  
     望着林波那张平静的脸,黄鹂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心巾中很感动:“谢谢林波.我怎么会见怪呢?”   
     他回到他的座位上取来一个精装的盒子,放在黄鹂的桌上,说:“做不成讲义夹,你就权当是日记本吧!  
    “压力太重了,我真怕我不能承受;希望也太大了,我真怕 我辜负。”黄鹂喃喃地自言自语。
     林波无言地望着她.
     第二天,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返校了。一下午,教室里都是吵吵嚷嚷的,大家都在谈论着这次会考中的有关事情。   
     黄鹂没有参加大家的讨论。她怕她太薄弱的基础没有参 与讨论的资格。她以沉默维护自己的自尊,一个差生的自尊。   
     晚自习时鲁老师走进教室。黄鹂猛一抬头,发现鲁师对她 微微一笑,那笑意极浅,又富有深意,笑得她心中发毛:又在笑 我什么?又在抓我什么把柄?  
     “黄鹂,我要搬走了。”下了自习,晓兰对她说。
     “搬到哪儿?”晓兰调换座位,她已经听说了。班上的同学都在把座位换来换去,她已经见怪不怪了。然而晓兰也要搬走了?
     “搬到哪儿?”黄鹂问晓兰。  
     “北边窗户下第一排。”晓兰说,“以后南窗明月你就一个 人享受了。”     
      黄鹂也笑着对她说:“以后北窗清风你也可独自拥有了。
      望着身边又一次空出的座位,黄鹏的心中悄然涌起“我自岿然不动”的豪情。   
      次日数学课上发下了会考试卷。肖老师公布了考试成绩, 同时也一如继往地公布了分数。满分有两个,一个是数学科代 表,另一个人却把黄鹂吓了一大跳,竟是她自已。肖老师没说什么,但黄鹏知道,所有的人都震惊了,而且都感到一种转变 已经开始了。     
      黄鹂真的被自己吓住了。考试时只是觉得做得很顺手,可怎么就考了个满分呢?真是盘古开天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呀!同时她心中豁然明白了作为班主任的鲁老师看她时眼中 的笑意和深意,那里有默许有赞尚,更多的是激励。   
      在评讲试卷的过程中,肖老师突然停了下来,说:“考坏了 的同学不要懈气,没什么了不起,也不过是个会考罢了!考好了的,尾巴也不要翘到天上去了,还是小心一点的为好,有的 同学怕是昙花一现!”  
      一听这话,黄鹂满脸通红,顿觉心中千军万马一阵厮杀, 难受极了。很明显,数学老师肖老师是在说她不过是昙花一 现。可是,肖老师,就算我是昙花,我也有开放的权力,有我美丽的时分,为什么要这样贱踏我?  
      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黄鹂,你怎能凋谢?当刀枪 入库,马放南山,让所有的人都来看你昙花再现吧!

    10
      眨眼之际,两个月已杳然逝去。五月会考,也在一片紧张中应付过去了。
      外地的试题纷纷进来。特别是历史,又象往年一样在林荫 道两边的树上牵起了铁丝,挂上了贴满试卷的纸牌。什么江南 经济的发展,什么明末清初资本主义的萌芽,什么欧洲三次思 想解放运动的潮流,等等。这些醒目的纸牌,更增强了复习备考的紧张气氛。   
      下夜自习的时候,晓兰约黄鹂一块儿走。走到操场上的时 候,晓兰拉任黄鸸的手,轻轻地说:“有一句活,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我 一直都没说出口。”     
      “一句活?”黄鹂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自从三月会考后我们就分开了,是不是?那时候我就想 对你说,但我知道你的时问很紧,我怕打扰你。我曾经在心中一遍遍地打腹稿,甚至把它写在纸条上,现在,我想把它说出来,行吗?”她明亮的眼睛在微微的黑暗中闪耀着热烈的光芒 。
    “晓兰,说吧!”黄鹂好奇而又紧张。   
    “黄鹂,一如果不是为厂考大学,我们之问一定会有段美 丽的故事”她说完了,不说话,注视着黄鹂。   
    “这句话吗?”黄鹂感动地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   
    “是的”那双长睫毛下的眸子无限温柔。     
     哦,晓兰,你给了我一份意外的惊喜和激动,不是吗?聪慧柔情的晓兰,我承受得起吗?黄鹂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拂去晓兰额角垂下来的那绺头发,说道:“相逢是缘,美好的故事早就 在缘份中开始了。晓兰,今年的一切不会是空。我们相约,在 大学里相见!”     
      “好的,黄鹂。”晓兰动情地说道:“让我们在大学里相 见!”   
      夏夜的清风徐徐吹过,倾听她们的心语,也倾听她们的浪 漫:我们期待着成功的欢欣,也渴盼着友谊的清凉……     
      七月,以帝王一般的姿态昂然而来,带着那种君临天下的威仪俯视着他脚下的莘莘学子。就在这紧锣密鼓之时,流感却 席卷而来。
      起初,许多同学带病学习,后来,鲁老师发现事态严重,就 叫同学们快点看医生,上课时的人数总是不齐。流感仿佛在进 行着一场其乐无穷的车轮战术,毫不疲倦地捉弄着正兵秣马 的学生。     
      鲁老师几乎是泡在班上了。他关切是询问着每一位同学, 虽忧心忡忡,却仍不失风趣地说:“要感冒的就快点感冒,进入 七月就不好办了。”下晚自的时间一到,他就督促同学们离开 教室,面对着同学们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总是不紧不慢地说: “还没累够吗?你们都已经学好了,累了一年,现在要的是休 息。本领高了,士气旺了,粮草足了,不休息好怎能打胜仗呢?
      他,犹如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在检阅着将要出征的士 兵.
     每当此时,望着他矮胖的身躯,目光炯炯,笑容可掬的脸 庞,黄鹂的心里就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激和敬重多于一切的 感情。  
     七月一日下午,鲁老师突然将一个大纸箱搬进厂教室,面 对着同学们迷惑不解的神情,鲁老 师一边打开包装带,一边 说:“相聚一场,总不能不留个纪念吧!’’
     一句话让同学们记起他们竟然已经紧张得淡忘了毕业留 言。气氛活跃起来,大家高兴起来,原来,鲁老师已经为他们把 留言本都准备好了!  
    “今天下午包括晚自习的时间,拨给你们写留言。要写的 快点行动,不能拖到明天,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他一边发留言 本一边说。  
     黄鹂翻开红绸烫金的印着“毕业纪念册”的留言本,扉页 上鲁老师那熟悉的道劲而又飘逸的字迹映人眼帘: 向前走, 走出一  个满意的人生 !鲁德春,1993年7月1日
     谢谢,我的老师,我的所有的老师们!黄鹂的心顿时激动起来。  
     在黄鹂的留言本上——
     静说:与你相处的时候,我愈来愈发现世上竟有一个和我如此相似的女孩,包括思想,愿望和性格。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静会时常记起你.当然,决不会忘记祝你好运……
     晓兰说:感谢缘,让我们到了一起。在我的心中,一直想对 够说法的依然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为了考大学,我们之间一定会有一段美丽的故事、、、
     孟梅说:或许是我追求的目标没有你高,于是,尽管我曾领先,但还是落后、、、
     林波说:你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你知道不惜一 切代价去粉碎每一个障碍!

    ll
     公元九九三年七月七日,不寻常的日子终于到来。   
     黄鹂所在学校的高考考场设在卫校,考生们住在离卫校仅有一墙之隔的  一家宾馆里。每天晚上,鲁老师拎了黑提包,爬上宾馆一层一层的楼梯,敲开一个又一个的房间,询问同学们的身体状况 。
     8号晚上,黄鹂和同寝室的另外两名女生正在房间里静静地看书,敲门声响了,坐在门边沙发上的桃开了门,鲁老师面笑容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那个黑提包。  
    “鲁老师,您坐沙发。”桃赶紧站厂起来。   
    “哎,不必了。坐下去就起不来了” 鲁老师慢慢走近一张床,慢慢转过身,一只手支着膝盖,在床沿上坐下来,然后拉 开了提包的拉链,慢慢问开了:“头痛不痛?咳不咳?失不失眠 ?   
    女生们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完了,桃说:“我好象有点头 疼。”
    “好象有点头痛。”鲁老师低着头轻轻地重复着,从包里拿出药来。
     “你呢?”又转过头问群。   
    “我没什么。”群用书掩口而笑。
    “你呢?”问向黄鹂。     
    “我也没什么。”黄鹂看着他发肿的手正伸向包内。
    “哎,黄鹂,学校时你没发过感冒吧?”他突然问起考前 班上感冒大流行时的情况。   
    “我?怎么没呢?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这是真的,黄鹂在心底里感谢他的提起。
    “我好象不知道呀。”他在记忆中搜索一样地望着她。
     黄鹂望着镜片后那双慈爱的眼睛,坦诚地说:我那时是不想让您知道的。
     鲁老师拉上拉链,望着她们:“哎,人老了,不行了。三层楼还得一层一 层地爬下去。”说着,他伸出左手支住膝盖,用拎包的右手撑住后腰,艰难地站了起来。
     黄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才发现那张脸上布满了疲倦布满了衰老。七八九三天,正是高温炎热的时候。他那么矮那么胖,又有高血压,学生们在考场只为自己担心,而他要为全 班八十个学生担心,倍受紧张的煎熬;还要为同学们搞好后 勤。夜这么深了,拖着疲的身子,还不曾休息……     
     鲁老师,是不是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误解了您?尽管,当 时的我,在潜意识中知道自己是在固执地误解!还有肖老师, 也是一样……  
     黄鹂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九号下午,考完政治,考生们全部出场以后,监考人员关 上考场收理试卷。
     一楼的楼门此时仍然着,不能下楼的考生们 全部拥挤在狭窄的楼道里。黄鹂倚在三楼的栏杆上,放眼望去,只见对面,左边,右边的教学楼的走廊里,到处挤满了密密 麻麻的学生。他们在叫唤着,在交谈着,一时间人声鼎沸。向下望去,白色的警戒线外,站满了人,几乎所有的人都面朝考场站着。突然,她看到满头白发的肖老师也面向着她们所在的考场方向,静静仰望着。恰巧这时,广播里播出雄壮的进行曲,在这激动人心的进行曲的旋律中,听着层层楼上水泄不通的喧嚣,看着楼下人们的肃穆和白发,一股热流涌出黄鹂的心房:就这样,我们结束了又一次的竞争;就这样,我们告别了人生艰辛 跋涉的又一程,希望伴随着我们,白发伴随着我们!
     楼门开了,成千上万的学生如潮水一般涌泄而出。
     回到老师们守望的地方,学生们交了准考证,二三两两地交谈着感受。   
    “鹂儿!”人缝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黄鹂定睛看,是父亲!还有那熟悉的亲切的笑意!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夹裹在人群中的父亲竟是如此单瘦,一颗作为女儿的心不禁开始隐隐地疼了。
    “父亲!”她一声喊,眼睛湿润了。   
    “我来接你。”父亲慈爱地注视着她:“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她平平静静地回答,又问父亲:“家里怎么样?”   
    “都很好,只等你回去了”     
     走在回宾馆的林荫深深的小路上,西下的夕阳照耀在路 两边的池塘里,水面泛着一片片鱼鳞似的金波:晚风徐来,开得正艳的红莲花静静地沐浴在这一片温煦的阳光里了。
    “琴儿怎么样?触景生情,黄鹂的眼前浮现出一望无际的绿色的棉田,田野上娇艳的红色花瓣下正徐徐绽开……   
    “我正想告|斥你呢!”父亲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她被一中破格录取了!”
    “嗯,花开了一朵。”她由衷地为妹妹高兴。  
     父亲没做声,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望了望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看在眼里,也不做声,忍了忍,那句话蹦了出来:该开就开吧!花开两朵,才有意思!’’
   
    (后记:高考过后,晓兰被吉林大学录取,林波进了华工,静进了中南财大,孟梅到了南京。黄鹂呢,她则在一封信中告诉吴涯,她也如愿已偿地被中文系录取了! )
发表于 2004-11-1 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远去的鹂歌(完)

校园爱情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04-11-1 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远去的鹂歌(完)

见闻错矣!郑重声明:不是爱情!
发表于 2004-11-1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远去的鹂歌(完)

  哇塞!
  这么长,下班了再细看。
  问好!
发表于 2004-11-1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远去的鹂歌(完)

哇,杠上花笔笔都是大制作,有空细读学习,先问好!~~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 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远去的鹂歌(完)

单色和雨儿都是有才气的妹妹。
这里,如果不怕浪费时间,没事时你们可以看一下。
发表于 2004-11-2 0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远去的鹂歌(完)

哇,晕倒……杠上花儿我刚看完你一个长篇,这一个又这么长,一会儿再看
服你,好利害!呵
 楼主| 发表于 2004-11-2 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远去的鹂歌(完)

我就喜欢美眉晕~~晕在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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