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脚遗民

无哲

【随笔】
小脚遗民·活文物

无  哲


中国妇女缠足以小脚为美，曾是上个世纪初的旧事，这远去的风景所留给我们的回味尽在眼前。流行的俗语中有这样一句极具讽刺意味的话：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而当初裹脚的人对此肯定有恨有爱，恨的是所裹之足美中不足，走路不便，于美好生活无益；爱的是长布之中的三寸金莲如同女人的贞洁一般，是香美柔软之脚，令男人称赞的美足。
女儿的三寸风景
三寸金莲是中国人古时传下来对女人小脚的美称，“三寸金莲”一词也是古时文人们的杰作，但我不能不说这种杰作是建立在女人们痛苦之上的美，所以我称之为唯美中的畸形美。过去女人缠不出三寸金莲，是很难找到婆家的。现在，城市和乡村仍然住着不少年岁已高的小脚婆婆，他们大都过着安详的生活，而透过他们的安详，隐约可以看到当年三寸金莲的风光时代。
传说古时缠足源于一位娘娘，她为了取悦于皇上，将自己的脚缠了又缠，后来成为小脚，穿小鞋翩翩起舞，再加上多种娇态，使龙颜大悦，深受皇上宠爱。也有一种说法是汤商的妲妃由狐狸精变化而来，由于道行不深，变化时脚没有如愿地从了人形，仍如狐狸之足大小，形同残疾，但她为了取悦君王，努力加以修饰，终以香、软、柔美、小巧玲珑博得宠爱。上述两位娘娘都使宫女们也就是女人们心生嫉妒，并将嫉妒转为效仿，一时间小脚满宫，再加上某些文人墨客们常出入宫廷伴君，对此大加渲染，以附和皇上的乐趣，三寸金莲便不径而走，传入民间，渐尔成为时尚。后来的花魁们除了长得漂亮，便增加了一条不成文的规距，要足生三寸，否则不是完美的。也许小脚开始只是为了男人而生，并不是女人的心甘情愿，因为几千年来的男权男尊男贵决定了这一悲剧的开始。文人能把小脚赞美成是“三寸金莲”就是一个佐证，把对女人的百分之百的残害隐藏起来，把“三寸金莲”的美誉强加给女人们，让她们带着这些美的诱惑走进痛苦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裹脚布。
据老人们讲，当时女人缠足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一般是在汉族，其他民族很少涉及。旧时的女子一般从小就订亲，未来的婆家在女孩十岁以后就会交给媒人一双小鞋，媒人自然领会其意，随后媒人将鞋子送给女孩的父母。女孩的父母先是看这双鞋子的大小，如果自家女儿的脚从发育情况看本来就大，未来亲家送来的鞋子又非常小，女儿会吃很多苦，双脚缠得吃力才能穿上这双鞋子，言外之意是亲家对这门亲事有不太满意的方面，有故意难为的意思，日后自家人要谨慎对待亲家，说不定亲家高兴之时，会换一双大一些的鞋子过来，这样对女儿有利无害。若女孩的父母看了这双鞋大小合适，表明亲家对未来的儿媳比较满意，双方皆欢喜。
真正的缠足绝非易事，痛苦的过程可能只有缠足的女人才能体验到。当娘的事先准备好缠足所用的白布，长约丈余宽约五寸，白布缠下去一般不会停止，将伴随一个姑娘十几年或几十年。缠足的方法是将布展平，除了脚的母指外，其它四个脚趾要人为地用力向脚底的内侧弯曲，布就是用来缠紧起固定作用的。初缠足的人，用力小些，轻轻地缠以少些痛苦。但以后就不行了，效果不好就要用力来缠，白天缠着，晚上睡觉时也不 能将布子解开，有的几天也不解开一次，裹脚布有了异味是正常的事，所以就有了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一说。未婚的女子在家缠足要听母亲的指导，自己下不了狠心时要由母亲帮着来缠，而此时母亲决不会心慈手软，再心痛女儿也得忍痛割爱，在女儿的疼痛中将脚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女儿落下的泪砸在裹脚布上，也是数不清的。两三年下来就有了成效，一是基本成型，二是女儿也会习惯，日后只要不间断就可能会达到目的。
平日里女人们谈论的话题除了比脚的大小外，就是谈论日后的婚嫁了。但也有乐观的，私下里以比三寸大小来打趣，给平日里枯燥的生活添油加醋，看谁的还未达线，看谁的有了眉目。也许这时的女子虚荣心较强，大家脱了鞋子将缠着白布的脚做一展示，谁成就了三寸金莲就要被别的女子羡慕不已，不乏洋洋自得。尽了力之后未见多少成效的，别人则会开玩笑说大脚将来是找不到婆家的，这样的姑娘则在人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回家之后则默默将裹脚布紧了又紧，像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女人一般。如此追赶下去，女儿身不知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而反想起那些达到了三寸金莲的，在得意的后面，也不知藏着多少昔日的泪水。
少妇的三寸荣耀
相比之下，肯尼亚的女子就不如中国女人这般幸运了。在肯尼亚，至今还保留着一个传统，那就是女子成年时要行“割礼”，意思是女子长到十七八岁以后应将阴蒂割掉，这样的女子才算成人，否则就不好嫁了。此风虽说是一时之痛，不如中国女子裹脚时的长久之痛，但同为对女人的一种生理摧残。好在如今我们的女子已告别了缠足之痛，而肯尼亚的女子依然如故地在痛苦之中。从报上看到有女权运动者正在争取，废除“割礼”之风也许是迟早之事。
旧时的中国女子到了婚嫁的年龄就结束了女儿时代，这个年龄是不一的，有的十四五岁就成婚了，晚的也大都超不过十八岁。大婚这一天，新娘妆扮一新，披红挂彩，但对她多年来缠出的三寸金莲自然也要精心修饰一番，因为她等待的这一天终于来临了，这一天将使她从一个少女变为一个十足的少妇，她会在这一天不裹脚，穿着自已亲手缝制的白丝绸袜，红色的绣花鞋可不是从前婆家给的那双，那双早已旧去，这双是自已绣出的得意作品，是与别的姑娘比较之后的心满意足，穿在脚上为自己增色不少。如今这种三寸金莲专用的鞋袜已不多见，除了小脚老太太还用外，其余的都在博物馆内藏身了。在山西乔家大院、平遥古城、陕西党家村等地，都可以见到珍藏三寸金莲的精美鞋子，这些鞋子据说有些地方收藏了上万双。当然这些都是文物，其实，真正的活文物，还长在健在的三寸金莲老太太脚上，但是，我们很少有机会见到。
新娘下了花轿，免不了要接受婆家的亲戚邻居一番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要对娶来的新娘品头论足。品头时人们隔着红盖头还看不到新娘的长相，但论足就十分容易了，因为新娘的三寸金莲已在轻盈的细步中展现在众人面前。这姑娘的脚还不算大，真好看，走起路来风吹扬柳细腰一摆，好媳妇！若新娘听大家这样评价自己就放心了，日后也算能在婆家好好立足。若是听了不上心的话就不好说了，长相是天生的，是另一回事，可有人说她脚生得大了，那就是说她尽心不够，也是对她最大的瞧不起，以后见了婆家的街坊邻居该如何是好。如果的确是脚有些大的新娘，此刻也会不安起来，因为晚上入了洞房才是最后一关，不知夫君如何对待自己。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新娘掀起盖头时，新娘还是要看一下新郎脸色的。真正到了洞房花烛夜春销一刻，新郎也不会忘记看一下新娘的三寸金莲生得如何细巧玲珑，如果满意，说不定也会把玩一番，成为日后在男人面前显耀的话题之一。男人也是爱荣耀的，也要听了四面八方的评语之后才能心中有数。
婚后的生活也就以过日子为主，小脚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恪守妇道。日子总是好日子，大家都说小脚好，就这么向前走吧。这就是旧中国女人的一种心态，成了家成了少妇也就开始了另一种幸福生活，平日里保持缠脚就行，偶尔自己偷着放一放脚也是常事，总有厌倦痛苦的时候，总有无所顾忌的日子。日子久了，当家的就不会在意她的脚了，一家人了，有儿女了，日子丰足就是福。但有时走街窜巷还得裹个仔细，不然哪家大娘大婶看见了就会生出一些事非来。这样也有许多好处，可以进一步赢得周围女人们的好评，个人的虚荣心进一步得到满足，从而展现出少妇的特有风韵来。而大户人家的讲究可能多些，礼数较严，面子上的事情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如何体现门规。
老年的三寸难行
旧时的三寸金莲如同贞洁一般，对于所有的男人来说，只有丈夫与父亲可以看到女人的脚，别人是不能看的，看了就如同不贞。所以，老人们特别看重这一点，从小就对女儿加以训导，女子相互间只能从外观上看，也不得打开裹脚布来看。
真正的放脚是从民国开始的，革命的到来开始破除这个千年来的陋习。孙中山以及后来的革命领袖们都起到了为妇女放脚的作用。当然也有顽固的，不从，就是不从，大脚板就是行不通。后来的战乱频繁，逃难就是逃命，脚小了跑不快，跑不快就有遇险的可能。我的母亲今年近七十，据她讲，当年日本人在山东十分猖獗，杀人无数，她说一个叫汪楼的邻村，全村人男女老少被日本鬼子逼到一处大宅内活活烧死，当时枪声、惨叫声远远就能听到，同村没有遇难的人常为 此不寒而栗。我外祖父是个开明绅士，他并不要求女儿们再裹脚，因为战争来了，见到鬼子肯定要跑，脚小了能跑快吗。在日本人没有战败前，乡亲们总是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谁还有心去守规矩缠脚。现在尚在的经历过战争的老妇人们，她们也许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对女人来说，早年对缠足的废除，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革命要除旧习，革命要反封建，革命也讲科学，放脚不仅是革命需要，也是还给妇女失去的权利。云南有个六一村，村里四下里找一个小脚妇女很容易，她们不仅裹脚布未除，而且还引发了旅游效果，给全村人带来了不扉的收入。但小脚终将挡不住革命的洪流，终将逐个退出历史的舞台。但还有需要有人抱着行动的小脚老人，还有依靠拐杖也走不快的老人，还有更多生活不便无可奈何的小脚老人。
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老妇人们如今生活得怎样，我们可以看一看，想一想。我们在冬日的下午，来到一个普通的北方小村，看到这样一个情景：无风的冬日阳光很足，靠墙坐着我们可爱的小脚老人，他们一排六个，十二只小脚迎着暖融融的阳光，也迎着我们好奇的目光；从装束上看很平常的老式穿着，不平常的是样式与颜色是如此的默契，老式棉帽的大都是黑绒布做工成，上衣则是黑色的大襟衫罩着棉衣，外加两个长袖筒藏护起无力的双手，下身黑色的大裆裤的裤脚用布带紧束着，将小鞋子套着的小脚暴露无疑；她们有的怀抱着拐杖，有的若无其事，有的也用疑惑的目光回敬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总之她们并排而坐，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没有统一的号令，一切都是老姐妹顺其自然的事情。我想，当她们站起来各回各家的时候，是有快有慢，有缓有急的。而那时从她们身后望去，小脚在路上蹒跚而行时，所承受身体的重量，也许比承受晚年生活的不便轻不了多少。
小脚，以丑为美并非女人的初衷，只是美在其表丑在其里，表里不一不是她们的错。历史无罪，历史也没有错，那么是谁错了，不知道，只当是我们走路时拐了一个弯，只是前不久又走回来了。所以，为小脚之美作出的牺牲没有任何价值可以衡量，当一位小脚老人与现代驱动的轿车一起留影时，我会感到内心的酸楚的涌出，那双从不远处艰难走来的小脚，那个会高速行驶的大车轮，二者的反差是如此的强烈，视觉的冲击力是如此的眩目，心灵的震撼力是如此的难以抗拒。我会大声呼喊：路呵，给我们更多的平坦吧，让我们在崎岖中把你的平坦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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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小脚的后代…
概括得好，学

雨珠儿

好！！学习
问老师好~

黑白流侠

有学问
有研究
有内涵!
欣赏!

天天杠上花

有人相信杠上花是小脚吗～～

黑子

我相信你是小七对

许岚

女人小脚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男人“站着理亏，躺着肾亏”的时代仿佛已经到来！

单色

     写的不错呢!
     说实在的真的很幸运没生活在那小脚的年代.
     要不然我的眼泪就要浪费在长约丈余宽五寸的白布上了.
     写心情文字的时间就得放在裹脚上了.....想想真恐怖......
     生活在今天其实是一件不错的事!
     

无哲

谢谢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