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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图省识春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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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5-1 09: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画图省识春风面

  吾身尚处油锅,三魂六魄已飘向奈何桥畔。在鬼卒的吆喝下,我尾随人群排队前行。桥头坐着位鬓发斑白的老婆婆。其后是一口泛着迷雾的大锅。
  时为上午,死的人不多。我已然是最后一个。老婆婆从锅中依次舀汤,走前的人鱼贯地喝尽,过桥。
  我蓦然想起,她就是书上说的孟婆。那汤也定是让人忘却一切的孟婆汤了。
  到我了,孟婆递过碗,我连忙接住。
  她抬头打量我并道:“今乃吉日,当遇贵人。这贵人定是你了。”
  我长叹道:“安敢称贵,一替罪羔羊而。”
  孟婆道:“毛先生,这本非汝错,又何必过怀,老身尚有一事相求。”
  我强笑道:“孟仙姑有何事,尽管吩咐鄙人好了。”
  孟婆笑道:“从尧舜算起,老身于此已三千年,不知变成什么样了,以前也来过几位大画家,可他们的脾气都忒大。久闻毛先生是丹青圣手,故想请先生为我画张像。”
  于是我就在奈何桥上为孟婆画了像。她从容慈祥的样子,我没做丝毫夸张;她苍老寂寞的面容,我亦无丝毫隐藏。见画后她十分满意。
  我亦求了她一事,求她不要逼我喝那碗汤。她沉默片刻,还是同意了。
  过桥时,我听见她的叹惜:“但尽人事,何违天道。”

  (一)
  至今也弄不懂自己为何不愿喝那碗孟婆汤。
  我无意化为孤魂厉鬼。报复诛我九族的皇帝和那妒火攻心的皇后。更无意报复那名后来让我遗臭万年的史学家。
  或许是忘不了那如星般凄迷的双眸,那半幅我画的最累,却未画完的画。以及画中不知幸与不幸的叫嫱的女子。
  公元前33年至公元2002年,已经2000多个春秋过眼了,这期间,我投身飞鸟、鱼虫、走兽、花草……徜徉天地之间,无欲虑之困扰;交结同穴同类,无功利之劳行;好不逍遥快活。
  可该来的终究躲也躲不掉。两千年后,带着残存的人族记忆,我重新拾起那支遗落在公元前33年的画笔。
  一口油锅在刑台上冒着炙热的烟。行刑官朗声宣着圣上口谕:“罪臣毛延寿贪胆包天,欺君妄上;瞒天过海,令明珠埋沙,判釜煮之,加诛九族!”
  我声嘶力竭地大呼冤枉,旋即被行刑武士举起,投入那口沸腾的油锅……
  “啊!!!”我惨叫着,从梦中惊醒。手臂上那方胎记泛着红,隐隐作痛。
  仿佛真被油淋过一般。
  下了床,伫立窗边,望着千年未变的满天星斗,不知多少次想起那深邃如秋水的双眼……
  公元前29年,妙龄18的王嫱青春而美丽。当我为她画像的时候,早已画过逾千宫女。却未识得如她这般,难用笔墨形容的美丽!纵耗尽廿载磨砺的笔法,亦难画尽她一成之美。
  二世为人,我知道她已被后世奉为四大美人。同西施、貂禅、杨玉环相提并论。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云云。
  其实这却小了她,因为另外三人据说均是红颜祸水,虽错不在她们。而我画过的这名汉代女子却圣洁的足以供后世敬仰和膜拜!

  (二)
  后宫的宫女嫔娥委实过盛,那个好色的皇帝看不过来,又不想放过一个。于是有人替他出了个主意,叫我们这帮御用画工为她们画像,以便他阅画取人。
  众多后宫佳丽为得到天子宠幸,都赂我们于重金。由于我只是宫廷的一名画工。多数人是得罪不起的。实在无法推却,也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一点。事实上她们高兴,我又何乐而不为了!
  两千年后,看到典籍上这样评论我:“帝选美,先视画像,因宫女争宠,纷赂画师,昭君生性耿直,不趋炎附势,为画师毛延寿丑,不得宠!”想来我是生生世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初识王嫱(昭君,本名王嫱)自然是为她画像时。那时她还只是名入宫门不久的宫女,故而是屡次受人指派,来画室候我。因每天大半时间,我会被召入偏殿,候着为些有几分姿色的贵人们画像。
  见她第一眼,我即知这是后宫之翘楚。及我毕生所见的最美的女子。
  诚如史书所言,她没有给我带礼物,换而代之,她抱着她心爱的,自己点缀了些装饰品的琵琶。
  我并不介意。我看得出这名来自湖北秭归的女子有着同她的脸一样高洁的个性。她展眉冲我礼貌地嫣然一笑,已远胜过一切金银珠宝的俗礼了。
  一个女人生的太美,往往就会不太走运!
  果然,当我还在为无法画出她天仙般容颜十分之一的神韵而苦恼时,皇后的一名心腹侍女从画室窗外向我召手。我向王嫱略表歉意,走出门。
  那个侍女是来秘传皇后口谕的:“将她画的越丑越好,否则……”

  (三)
  事实上,皇后对自己的美是一向极有自信。但王嫱的出现令她寝食难安。这是很罕见的!
  做为一个画工,我无论如何没有胆量与国母为敌。
  于是回画室后:我下笔拉长了她完璧般的脸庞,润粗了绝世的黛眉,延展了她恰到好处的琼鼻与樱唇。
  为我绞尽脑汁亦画不出神韵的那两潭秋水,随手乱点了睛……
  寥寥勾画完后,我迅速将那幅画交与画童,命他拿进后室晾干并装裱。
  王嫱同时站起身礼貌地向我示意。她没有象别的宫女一样,献媚地缠看画的意思。
  既然我没有邀请她看,她就在道谢后,仪态大方地欠身告辞。步履轻快地去做一名宫女的日常工作去了。
  纵使她的背影,依然也能让我这个阅美无数的画者迷醉,并一动不动地目送她凌波微步般消失于长廊尽头。
  几天后,皇帝从侍者手中接过朱笔。顺眼的画像画个圈,约定时间会面,不顺眼就画个叉。意味着从此打入冷宫那排矮房中,自此与女工乐器为伴。
  那幅劣作自然逃不过一个醒目的叉,一个错缘于我的叉,一个叉般凄凉惨淡的命运。
  我由此得到了皇后的提拔,晋升为宫廷首席画师兼理大学士。
  心却背上了沉重的枷锁。历史学家没有错,我毛某人才是罪魁祸首!

  (四)
  在公元2002年钢筋水泥的建筑里,随手从床头翻开一本《唐诗选辑》,竟赫然翻至杜甫《咏怀古迹五首》的第三首: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杜先生说得很对,是我那颠倒黑白的秃笔毁了她的一生,我后来听闻,20世纪有个叫鲁迅的人说过:“中国之大,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却没有人知晓:在那遥远的公元前的汉朝,竟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画案。
  做为常出入后宫的画师,曾有幸听过几回昭君弹奏的琵琶。
  刚进宫那会儿,她的琵琶是欢快的,如黄莺绕枝,似小溪潺响,是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籁之音。
  后期她的琵琶声却哀婉动人,如泣如诉。即便如此,她的曲风还是如同傲雪的寒梅,绝不是委靡不振的。
  那时的王嫱依旧是积极而平静的。她自己动手栽植花木、研习诗文、精钻器乐、细工织绣。
  甚至于,她还在无止境的寂寞里,发明了那可挂上屋檐,随风叮当做响的风铃。
  那东西后来传出汉宫,历代流传,令我站在公元2002年的工艺礼品店里,看到一个个精美绝伦的风铃时,却总鼓不起购买的勇气。
  王嫱终究是个不愿青丝换白发,终老于深宫大内的女子。
  时北方匈奴持续侵扰我国边境,长年战乱,双方均死伤惨重。最后匈奴的大首领——呼韩邪单于要求和亲,愿与汉永结友好。
  此时的王嫱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她毅然上书自请“求行”。

  (五)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出宫前,皇帝才终于发现她是如此光彩照人,一时瞠目结舌,当殿惊为天人。极欲留下,但圣旨以下,成令已出。
  想想边疆无休止的战争和社稷安危,那个酒色皇帝只好咽下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口水,下旨许嫁。
  随后又补了一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旨意。为了她,一名身份不显贵的宫女,而将国号改为“竞宁”以资纪念!
  毛延寿——那个公元前33年的我,成了万矢之的!
  是皇帝发泄无边怒火的逆臣;是皇后必须灭口拔净的祸根;是史者笔下贪得无厌的千古罪人。
  他们令我千夫所指,如过街老鼠。尔后再取我和被我连累的九族的鲜血向历史做一交待!哪管这种交待是对,还是错!
  我已经没有机会向她致歉,给她解释,为她送行。更无福听到她创作于旅途的那曲千载流传的《昭君怨》。
  我只能在轮回中依稀地想象,那饱含浓浓的乡愁的琵琶声拂过后,无垠的大漠黄沙会在朦胧中,披上一抹淡淡的绿色。那是和平与丰饶的颜色!
  又一次睡去,梦里看到那名叫嫱的女子,乘着枣红马拉起的车辕,碾过青山绿水,陷落于大漠黄沙掀起的尘雾之中。
  两年后,呼韩邪单于去世。昭君依匈奴的蛮俗改嫁新单于(呼韩邪与前妃水阏氏的儿子)……
  电话铃响起,是阿邦,我的业务经理。他在电话那头笑道:“大画家,还在床上偷懒啊!”
  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刺得我又赶紧将帘子拉上:“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敦煌歌舞团来我市访问,他们和中心剧场老板想请您画一幅大型宣传海报,价格不菲啊!”

  (六)
  中午12点半,我准时赶赴约好的酒店。天气预报说的没错,今天有沙尘暴。
  那个精明干练的团长一见面就奉送我一顶不要钱的的高帽,我一笑了之。席间我提出画海报要先画一副小样。烦劳他们在歌舞团中找一名最具代表性的女子做我的模特。
  公元2002年1月14日下午,那个团长带了名女子如约来到我的画室。当时我正忙于临摹一副宋代李清照所画的墨竹真迹,恰逢全身贯注之时,他们就在屋里随意地翻看我的作品。
  当我印好最后一方刻章时,那个团长方向我介绍:“这位是我们歌舞团的台柱子卢嫱小姐。”
  那个嫱字如重锤般向我袭来。我扭过头去打量她。手中的方章竟霍然滑落!
  我站起来,却又碰翻了身旁矗立的笔架……
  “您会弹琵琶吗?”我望着已换好敦煌古装的女子,却不敢直视她那毫无妖媚与造作的目光。
  “会的,先生”她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甘肃方言,却依如两千年前,动听而婉转。
  “可以请您抱着琵琶,一边弹我一边画吗?”
  “可以的”她抱过琵琶,轻灵熟练地弹奏起来。我竟听懂了那曲调,正是那首时常萦绕纠缠于我梦中,使我枕边沾满泪水的——《昭君怨》我的身体摇曳着,颤颤巍巍地铺开画纸,心潮近乎要决堤而下。“您不舒服吗?先生!”那个两千年后的嫱关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大概是坐久了,头有些晕吧!”我忙取过汗巾,擦了把脸,又净了净手。
  她的曲风一转,变得欢快起来。多亏这音律的功效,心律慢慢平和下来。我轻弹了一下笔,闭上眼,决定暂时抛开这两千年的风风雨雨。
  深吸了一口气,我抬头微笑地问她:“准备好了吗,越自然越好。对,就这样!”
  她微笑地点了点头,一如公元前33年的那个下午。
发表于 2003-5-1 16:59 | 显示全部楼层

画图省识春风面

收发自如,很不错的文笔,希望常来!
发表于 2003-5-1 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画图省识春风面

语言还是有些刻意的痕迹。加重了。长来。
发表于 2013-4-14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微笑地点了点头,一如公元前33年的那个下午。


这个尾巴挺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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