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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喧哗与骚动(长篇虚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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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3-12 04: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坐在树下,目不转睛望着天边的流云,一朵一朵的云犹如古老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在哪里?这是一棵什么树?我是谁?谜。一个巨大的疑问渐渐在脑中成形。就这样,坐在一棵没有名字的树下,不明季节,不辨方向,一朵朵的云从头顶掠过,没有声音。我仿佛想起了什么,却无迹可寻。我费力地阅读天空,渴望从中找到有关过去的符号。我坐在 树下,仿佛不需要吃喝已经一千年了。
那天,我从村庄出发前往一座城市。铿锵的脚步在早晨的空气里像石头敲击水面四散开去。一头老牛默默跟在身后,它的眼睛像西天的夕阳含满深情。它凝视我的脸,想说出话来。我知道它咀嚼了太多金黄的稻草,一旦开口说话,必吐露黄金的语言。但它一直没有从口里吐出一个词来,唯见眼睛流出两行透明的泪水。
这座村庄还是有许多令我留恋的事物,但务必要从内心里割断它们。我将拥抱远方的城市,投身于一片蓝色的烟雾。于是,我停下来,用手摸了摸老牛的头。它终于返回了村庄。我看着它的身影一点点隐入巨大的树阴之中。
我没有朋友。在远离村庄的旅途上我害起强烈的孤独。在风中,我与赤裸的树木一起颤抖。我聆听内心杂乱无章的音乐,聆听脚步空茫的回声。只有我一个人。这是一条多么长的路啊!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它们棱角分明,但表情模糊。它们向四面八方逃去,仿佛一群从我体内逃出的动物。
村庄淹没于暮色之中,犹黑色礁石被汪洋吞没。我的视线迷离,背后悄然升起了蓝雾。手里攥紧的线装书夹杂寒露,每一个句子都冻成冰凌。我看不见前面的路,几棵绰约的树在风中摇动。我多想唱一支乡村之歌驱散孤独啊,可喉咙喑哑,已无法发出嘹亮的声音。

城市第一次在梦中出现时,我瞪大眼睛看着夜空,惊惧不已。那年,我刚满15岁。在我15岁的梦境里,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住我的脖颈,呢喃的语言像鱼吐泡沫,胸前的乳房像发光的灯拢,在摇曳的同时掠过我的发丛。它飞身而下,像一条生翼的蛇,在黑夜美妙地扭动。哦,燃烧的蛇,它从口里喷出烈焰,我觉得自己的肉体火势凶猛,仿佛要把黑夜燃成黎明。

(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4-3-12 05:3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喧哗与骚动(长篇虚构散文)

醒来后,梦境和蛇迅速退去,像潮水扑向遥不可知的地平线。而我依然是我,呆在原处,一动不动。我的肉体像从炉中夹出又投入水里的铁器,冒了一缕青烟就冷却至零。我在深夜自言自语,时而沉默片刻,时而聆听古老的鸡鸣。我无比悲伤,我知道自己已经染上了无药可医的魔症。我无法控制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潜入虚幻的梦境之中。
古老的鸡鸣唤醒了古老的日出。我站在村庄东面,灿烂的阳光不能抹去我脸上的忧郁之色,强劲的风也不能拭去我眼角的悲哀之泪。一头老牛向我缓缓来,它用黄金般的弯角轻轻摩挲我的身体。它仰脸望我,满含期待的目光探入我的灵魂深处。我看见它突然全身颤抖,啊,它一定是感觉出我那微妙而又悚惧的变化了。它怒视着我的眼睛,我说不出话来。
 楼主| 发表于 2004-3-13 06:2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创]喧哗与骚动(长篇虚构散文)


我坐在树下,目不转睛望着天边的流云,一朵一朵的云犹如古老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在哪里?这是一棵什么树?我是谁?谜。一个巨大的疑问渐渐在脑中成形。就这样,坐在一棵没有名字的树下,不明季节,不辨方向,一朵朵的云从头顶掠过,没有声音。我仿佛想起了什么,却无迹可寻。我费力地阅读天空,渴望从中找到有关过去的符号。我坐在 树下,仿佛不需要吃喝已经一千年了。
那天,我从村庄出发前往一座城市。铿锵的脚步在早晨的空气里像石头敲击水面四散开去。一头老牛默默跟在身后,它的眼睛像西天的夕阳含满深情。它凝视我的脸,想说出话来。我知道它咀嚼了太多金黄的稻草,一旦开口说话,必吐露黄金的语言。但它一直没有从口里吐出一个词来,唯见眼睛流出两行透明的泪水。
这座村庄还是有许多令我留恋的事物,但务必要从内心里割断它们。我将拥抱远方的城市,投身于一片蓝色的烟雾。于是,我停下来,用手摸了摸老牛的头。它终于返回了村庄。我看着它的身影一点点隐入巨大的树阴之中。
我没有朋友。在远离村庄的旅途上我害起强烈的孤独。在风中,我与赤裸的树木一起颤抖。我聆听内心杂乱无章的音乐,聆听脚步空茫的回声。只有我一个人。这是一条多么长的路啊!我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它们棱角分明,但表情模糊。它们向四面八方逃去,仿佛一群从我体内逃出的动物。
村庄淹没于暮色之中,犹黑色礁石被汪洋吞没。我的视线迷离,背后悄然升起了蓝雾。手里攥紧的线装书夹杂寒露,每一个句子都冻成冰凌。我看不见前面的路,几棵绰约的树在风中摇动。我多想唱一支乡村之歌驱散孤独啊,可喉咙喑哑,已无法发出嘹亮的声音。

城市第一次在梦中出现时,我瞪大眼睛看着夜空,惊惧不已。那年,我刚满15岁。在我15岁的梦境里,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住我的脖颈,呢喃的语言像鱼吐泡沫,胸前的乳房像发光的灯拢,在摇曳的同时掠过我的发丛。它飞身而下,像一条生翼的蛇,在黑夜美妙地扭动。哦,燃烧的蛇,它从口里喷出烈焰,我觉得自己的肉体火势凶猛,仿佛要把黑夜燃成黎明。
醒来后,梦境和蛇迅速退去,像潮水扑向遥不可知的地平线。而我依然是我,呆在原处,一动不动。我的肉体像从炉中夹出又投入水里的铁器,冒了一缕青烟就冷却至零。我在深夜自言自语,时而沉默片刻,时而聆听古老的鸡鸣。我无比悲伤,我知道自己已经染上了无药可医的魔症。我无法控制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潜入虚幻的梦境之中。
古老的鸡鸣唤醒了古老的日出。我站在村庄东面,灿烂的阳光不能抹去我脸上的忧郁之色,强劲的风也不能拭去我眼角的悲哀之泪。一头老牛向我缓缓来,它用黄金般的弯角轻轻摩挲我的身体。它仰脸望我,满含期待的目光探入我的灵魂深处。我看见它突然全身颤抖,啊,它一定是感觉出我那微妙而又悚惧的变化了。它怒视着我的眼睛,我说不出话来。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哦,对不起,我再也不配做你的牧童了,我的横笛丢在风里了。
我跪在老牛面前,抱住它的腿。它的腿上有一条被铁犁划伤的巨疤。我用手抚摩着伤疤,这多像一个人的嘴巴啊。如果这张嘴巴开口说话,将说些什么?我低下头。哦,亲爱的伤疤,我要吻你一下。但老牛沉默着走开了,它不让我吻。我的唇悬挂在风中,像一枚沮伤的果实。我看见老牛一步步踱入村庄深处,影子在太阳下显得十分庞大。
           三
我无法获得平静。我内心的骚动犹如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在晴朗的日子,我望着从天空飘落的羽毛,大脑一片空白。我早已不再刻意的坚持什么,这一切如今都失去了它们应有的意义。我没有故乡,在风中,我的魂魄像翻卷不息的流云,纷纷离开身体。它们去了什么地方?它们寻找什么?它们张着焦灼的嘴唇,想啜饮什么?它们如一件高大的瓷器,突然哗然解体,在寂静中,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经久不止的尖叫。
我想尖叫。像一只失去花园的蝴蝶,翅膀在尘埃中挣扎。黎明在黑夜中挣扎。我是一只多么可怜的蝴蝶啊,我被大头针固定了。我斑斓的舞姿被钉的千疮百孔。你将发现,我的忧郁有一种静态的美。我乃病态之化身,虚无几近乌有。我乃抽空色素的花朵,一种没有存在的存在。我的生命酝酿在尖叫里,却没有释放的可能。但我要尖叫,我一直在内心深处,我张了张口,发不出一点声音。
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人生难道只是碎片?现在我的眼前惟有迷雾。我的体内惟有迷雾。数不清的蛀虫正把我蛀空,拿起木棒敲打几下,将传来空洞的回声。我像山顶的一株草,天空那样大的虚无压下来。多么可怕啊,我感觉自己还没有出生!在笔和纸面前,我无力编纂故事。我没有故事,如果此刻上帝命我死去,我无疑将悔恨一生。
“当萨图尔努斯被他的儿子朱庇特驱逐到幽暗的地府,朱庇特统治了世界之后,就开始了白银时代,有逊于黄金时代,但仍能胜过青铜时代。朱庇特把旧日春天的时间缩短,把一年分成四季,有冬有夏,有冷暖无常的秋天,有瞬息即逝的春季。世界上第一次出现了烈火一般的暑气和炎热,第一次寒风把滴水凝成倒悬的冰柱。在这个时代,人类第一次建造了房屋一避寒暑,在这之前,人们住的是窑洞、密林和树枝树皮编造的巢窠。五谷第一次在长条的旧垅间播种,雄牛第一次在沉重的耕犁前呻吟。”(引奥维德《变形记》)
白银时代。站在这个时代,我看见了未来。瞬息即逝的春天啊,你可曾听见雄牛在沉重的耕犁前呻吟?第一次的寒风把我凝成倒悬的冰柱,内部有密封的火种。我多么渴望燃烧那。在古老而满布灰烬的窑洞,我的燃烧像萨图尔斯炽热的愤怒。我赤裸的毛孔多么可爱,从中涌出的血液把银白的器皿涂得殷红。密林、树叶、树皮在盛夏喘息。朱庇特统治了世界,冬天的严寒开始了。记忆开始结冰。

野兽围剿我。我陷入虚假的魔爪之中,成为虚假的一种。谁能拯救我?我坐在一个时代的阴影里,任阳光照耀,仍无法摆脱黑暗。面对人群,我会说些什么?我要购买一千支画笔,在每一张脸上都画满星空。我不是凡高。那株黄金打制的向日葵开始凋零,一瓣一瓣腐烂的思想在潮湿的泥土深处,像沉默而无知的蚯蚓,日复一日吞噬着时间的激情。
无力。我感觉自己在刻意地雕琢什么。我看不清眼前的现实。我强迫自己睁大眼睛,观察每一颗尘埃的旋转。我开始昏眩。尘埃在大脑中穿梭,逐渐模糊成虚构的画面。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是任滔滔不绝的语言也无法辩清的事情。时间乃生命的屠刀,我坐在砧板上,任其宰割。我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看不见一滴血。我的青春在血色中枯萎。它似乎从未存在过。也许它本不存在,仅是我意念的一团幻影,一种虚构,一种抽象,一出荒诞的戏剧。
日子日复一日,日出是崭新的,更是陈旧的。在天空下,我徘徊如一只离队的黄鹤。也许本不存在队伍,它只是我在孤独之际虚构出的景象。我在风中唱着内心悲凉的曲子,似乎无休无止。我看见脚下的人群的是如此快乐,他们像洁白的云朵,卷舒着柔软的情愫。他们喧闹一片却又沉寂不语。我飞过他们,翅膀划过白昼和黑夜,顺着萧萧落木向前,穿越尘埃与诗意。我在和自己无声地争斗,还是悄然融为了一体?我的体内残留着大量骚动的余音。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动,不知疲倦地向前飞。我不知道我距离自己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
这是一本书。一本本的书铺展开来,把日常生活掩盖。从书中,我看见自己携着影子行走的模样,执拗的让人发酸。我不知道自己在书中是怎样的排列方式。也许我正是颠倒错乱的那页。我的书中缺乏动词,其实我生活里的动词也少的可怜。我看不清自己的生活,我在自己的生活中迷失。我的生活是一望无垠的沙漠,在跋涉的途中干渴难忍。地平线仿佛勒入我肉体的纤索,我把天空这艘巨轮拉动。我就这样行走在一个人的沙漠中,像一粒沙子消失在无数沙子之间。我的眼前有热气在流动。

我们在朗诵。一起朗诵。我们朗诵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发出,异常陌生。我们被自己的声音吓坏。我们无法停止朗诵。在朗诵中,我们和世界同在,拥抱这古老的年代。我们面无表情,一心沉溺在自己的朗诵之中,犹如大海陶醉于自己的涛声,森林迷恋于自己的风声。突然我闭上嘴巴,停止朗诵。我拼命把自己的声音逼回体内。整个地球在瞬间寂静无比。那么多的声音呢?难道只是一种错觉?难道自始至终是我一个人在朗诵?在停止朗诵的刹那,我觉得自己像上帝造出的亚当正一点点离开上帝的手指。
现在是春天,一股暴躁的风拔地而起,使劲地拍打窗玻璃。宣传条幅像起伏的巨龙,张扬着内心隐秘的欲望。我怀着莫名的欣喜之情,低垂脑袋缓缓走在风中。风把我的头发、衣服吹乱,我感觉很好。我故意放慢脚步,让风吹空我的身体。我的体内有风在吹。我的五脏六腑在体内舞蹈。我不想说话。我想要的就是这个。风还在吹。狂野而又自恋的风,把我积攒一生的记忆席卷一空。我不想说话,我有太多的欲望已经表达。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一个男人在风中喊叫。他飞跑着,跑进了黑夜。我对着玻璃,看里面的人影。一个是我,其余的是别人。通过玻璃,我以影子和黑夜交谈。有风吹走我脸上的语言。在灯光下,我根本无法保持纯洁,我暴露的姿态多么可爱!又多么无辜!我只希望自己快点离开。我已厌倦了完整的自己,但打碎了的更难以忍受。我坐在这里,在想象中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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