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青春诱惑

英书

                青春诱惑
                                 
   
    当父亲苦口婆心地教育我“人家毛主席才写诗，你写什么诗”的时候，我心中陡然窜出一股豪气：我不能老是呆在这个穷山沟里！二狗子在城里混了两年，就能人模人样的回到村子里，为什么我不能？
    满脸皱纹的父亲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儿子日益堕落浪荡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态成为父亲去世后为我留下的最鲜明的形象。
    在二狗子的帮助下，我成了一个建筑队的临时工，被统一安排在一个废澡堂里睡地铺，而压根就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我不愿和那些人一起住，我必须有个良好的空间-----写诗。尽管在别人眼里我像个神经病。
    我几乎和方方他们同时租了一个院子里的两间平房，方方是个大我七八岁的男人，和他一起的女人叫梅朵，最多比我大三岁。
   果然，我思涌如泉。那段时间成为我有生以来的诗歌的高产期，我的第一本诗集《弱者》中收入的大多都是那段时期的作品。
    出人意料的是满脸胡子的方方竟会吹口琴，时常就是我身心疲惫地躺在床上听着方方如痴如醉的口琴声安然入眠。给我诱惑最大的是梅朵，每天馒头咸菜方便面的我总是对梅朵炒菜时散发出来的香味想入非非。
     我的诗一沓一沓的向外寄，从来没有发表也没有退稿。那时候我很羡慕生活在十年动乱中的人，据说那时候都退稿。
    当方方和梅朵惊奇的发现我居然在不声不响的写诗时，我也同样惊奇的了解到梅朵原来是有夫之妇和方方私奔到此，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方方入室盗窃。
    大约，我和方方就是这时候开始成为知己朋友的。梅朵烧的一手好菜，这凭空助长了我和方方日夜不分的喝酒聊天。
    当然，大多数是我吃他们的白食，收入丰厚的方方也相当慷慨。直到现在我仍然纳闷：自尊心极强的我当时居然没有丝毫的自卑感和羞耻心。后来我干脆厚颜无耻的把锅碗瓢勺也端进了他们屋里。
    没事的时候，方方就手把手的教我打开各式各样锁的技巧。我想如果我所有的老师都能像方方一样耐心的教我，我一定能考上大学。
    方方从来没有怂恿过我和他一起作案，我也从来没有积极主动要求过，只是养成了我出门忘记带钥匙的习惯。多年以后，不用钥匙开门成了我能怀念起方方的唯一方式。直到现在我时常会设想我当时如果和方方一起作案，那样我的人生也许会是另一种情况，至少那些经历会给本故事增添一些精彩的情节，而我居然连一次望风的经历也没有！有个作家说人的一生是由许多遗憾组成的，而这就是我三十年来最大的遗憾之一！
    我一直认为这段生活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每天有人做好可口的饭菜，又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陪着我喝酒聊天，又有时间看看书写写诗。这曾经是我十多年来所追求的幸福生活的样板。
     当我完完全全的掌握了方方和梅朵的爱情故事之后，我寄出去的诗仍是泥牛入海。大约就是这时候港台冒出好几个自诩青春偶像的作家，写着纯粹的假冒伪劣琼瑶爱情小说。他们的作品使我对自己尝试着写爱情小说充满了自信。
    而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方方在一次作案时被当场抓获！并且他这一次偷的是桥西区法院一个副院长家！
    我突然感到了人生的险恶。我的小说又难以继续，除了我的心情杂乱外，还有终日以泪洗面的梅朵。
    当我和梅朵在铁栅栏后面见到蓬头垢面的方方时，方方射向我的目光迫切、沉重似乎还带着某钟执着，在昏暗的灯光下，那种目光几乎让我觉得刺眼。
    我想我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照顾梅朵。方方被判了两年半。
梅朵在几天后情绪逐渐稳定，我给了他一些钱，让她买菜做饭。以后的日子里，我深刻的感受到了因方方的离去伙食水准的一落千丈。
    我微薄的收入在这个高消费的城市里使我和梅朵勉强得以糊口。我不得不改抽价格最便宜劣质香烟。而我无论多晚下班梅朵都会以简单而可口的饭菜等候着我。这让我感到欣慰。
     而我几乎等于零的积蓄着实无法应付我们两个月一交的房租。我和梅朵翻箱倒柜才得以解决。
      我在建筑队经常积极主动的承担劳动强度较大的包工活，只有这样我才能多挣几块钱。
     我心存一个美好理想就是等到方方出来后，我们仍可以过上以前那样的幸福生活。
当梅朵提出要回家时，我就是用这个美好理想劝说她的。而我心中所想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跟人私奔，必然将失去所有的亲戚朋友，她回家的结果可以想象出来。好在梅朵回家的态度并不坚决。
     不知为什么我开始拼命的咳嗽，以及大口大口的吐痰。胸口疼痛，并且气喘。我几乎夜夜失眠，就让梅朵找出数种药片，我把这些不知名的药片各吃两片，在我印象里其中至少有一种是镇痛药，镇痛药都催眠。
     终于，力不从心的我领回了自己最后的一次工资，我把钱全部交给梅朵。
在梅朵异常顽固的陪同下，我不得不到医院检查、化验、拍片。我居然得了间质性肺炎，并且检查出我心脏的冠状动脉堵塞，一小部分心肌因失去血液养分供应而有坏死倾向。
     我想，过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梅朵还是近乎愚昧的坚持给我买回一大堆药片、口服液。而我心中所琢磨的是，剩下的钱够我们支持多久？
    几乎是在同时，一个噩耗传来：方方与另一个杀人犯企图越狱，结果被乱枪打死。
     这绝对不是我内心的自私而将故事故意这样安排。而是方方深深了解我以及梅朵的处境，这理所当然成为方方越狱的真正动机。
    对于生活我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的绝望。期待方方出来，继续过那种幸福的生活是我坚持这么久的唯一的精神支柱。——我真的感到一种类似灭顶之灾的空前绝望。
    梅朵，按当时的情形她应该比我更加临近崩溃。而事实上她只是趴在我的床上嚎啕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异常平静的为我端饭、倒水、拿药，伺候着不得不躺在床上的我 。
而我悲恸地几乎想到了死！
   十多天后，我正有气无力的叼着一根烟在院子里晃悠。梅朵抱着两个茄子回来了，说她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酒店当服务员。下午五点到客人走光。
    因为无事可做，我又在继续写着我的诗。梅朵则和我养成同样的习惯 ，每天上午十点多钟起床，起来后就收拾一下我和她的房间，洗洗我们俩的衣服，或干点别的什么的。下午五点前做好我的晚饭就去上班了，而我满街闲逛回来后吃完饭就开始写我的诗。
    通常 ，我都是在深夜一两点后我才听到梅朵回家的声音。我提出过去接她，她说不用，有人和她同路，她单位也可以住。后来她果然经常第二天清早才回来。
    梅朵的饭菜中开始有肉，香港回归祖国那一天居然还拎回来一只烤鸡和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我的病情逐渐好转，一首长叙事诗已经完成，我寄给一家杂志社后就开始写一组和环境卫生有关的长诗。
   当我发现自己开始发胖的时候，惊奇的收到一张一百二十元的稿费汇款单。我简直是手舞足蹈的对梅朵说，今晚别上班了，咱俩好好吃顿饭。梅朵却突然抱住了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开始呜呜的哭。而我手足无措 。
    我和梅朵聊着她以前的男人、方方以及现在的生活，还聊了我的父亲，甚至还有我们各自的童年。也许是梅朵怕我喝多了，她也争着喝。当一瓶老白干只剩下一个空瓶后，我和梅朵仍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人的院子里大声的说着笑着。
    我说没烟了，梅朵说她去买。她蓬松随意的头发，优美的身材以及酒精作用下绯红的脸，根本就不像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当梅朵把烟递给我时，一股冲动，我将梅朵猛的抱住，梅朵像早有感应，疯了一样用唇堵住我的嘴，两只手急切的像要在我身上寻找什么。我觉得有一团火在我和梅朵的身体内剧烈的燃烧。
   那一晚，梅朵睡在我屋里里。
   当我醒来时已快十点了，梅朵只盖着下身仰面裸露着前胸望着房顶出神。我感到渴的要命，我问梅朵有水没有，梅朵却突然一翻身扑在我怀里开始嘤嘤得哭。她赤裸的躯体在我的胸脯上一起一伏。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梅朵是个美丽、勤快、善良的女人，完完全全可以当一个贤妻良母，而事实上梅朵的经历却恰恰相反，并且近乎悲壮．
我说：“梅朵，跟我走吧！离开这个城市，跟我回老家，咱们结婚，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梅朵用满含泪水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孩子似的点点头。
     我已经知道城市与农村的生活对我的诗歌都无所谓有益有害。我想带梅朵回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及写我的诗。
    两天后的早晨，我醒来时已经七点，我喊了好几声也没有梅朵的回声,一转身却发现一张纸条：
    我想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一切。——梅朵。
   我愣了半天，才慌忙穿上衣服，在火车站汽车站寻找梅朵。结果当然是徒劳。
   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总以为她就生活在我周围，我总幻想有一天她会在我毫无防备时突然站在我的面前。事实上她还是像空气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数年之后的今天，我与妻子在这座城市经营着自己的书店，偶尔发表的诗或小说也使我在这个城市小有名气。我已经完全可以比二狗子体面好几倍的回到村子里，而父亲已经去世了。
    我时常还会想起梅朵。那段时间仅在酒店当服务员的梅朵的收入与我们的生活费用俨然有极大的出入，而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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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多少诱惑是可以抗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