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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居笔记[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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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29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蜗居笔记
□杨犁民
                   带着面具的舞厅
   跨进去的那一刻,一定有什么东西背叛了我。他从我的衣饰下把我偷走,乔装打扮,去了另一个世界。
   对于这个叫住舞厅的房间,我想我是熟悉的。在踏上社会前,学校每周都有两场四部电影和两场舞会;进校后摆在面前的第一节课不是数学,也不是会计学原理,而是扫盲,舞盲。但是我知道,我对它有本能的陌生和恐惧。
    暧昧的灯光下,这些女人无一不是美丽的,美丽得让人惊羡。仿佛花店里的塑料花,栩栩如生,娇艳欲滴,甚至比真实还要真实,却最终还是改变不了它塑料的本质。走进这扇门,我便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纸糊的人从灵魂里出来,带着一副躯壳,混迹灯红酒绿之中。
   我的恐惧一定来自这里:我脆弱的真实在一池的虚伪和陌生面前不勘一击。走进舞厅,就意味着我将把自己出卖给多少陌生的熟人,而天亮后,我的秘密又将被多少人看穿,那个叛逃的自己如何才会返回本我的真实。
   回到家,我想我是无法向自己交待的。
   除非,我把舞厅扩大到整个天和地。
                     走失的书
   一本书走失了。它再也没有回家。尽管我知道,它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这种努力。
   在许多静静的夜晚,你会不由自主地把它想起。像想起你许多孩子中的一个。
   从它来到你身边的那一天起,它便于和你的命运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它走了,然而你的房间里仍然充满了它留下的气息。那些它曾经和你一起呆过的夜晚,总是去了又来,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忆着它曾经走过的道路,暧昧的灯光明明灭灭。你伸手去抓,你在它曾经呆过的地方找了又找——你是多么希望它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又回到你身边。
   你终于知道它是再也回不来了,怀念把你折磨得遍体鳞伤。你一次又一次地把其它书本反复地摩挲排列,在书本与书本之间,总是有那么几个位置空着,你听见它们在一遍遍地叫你。
                   孤独的图书馆
    商业社会,孤独的东西太多了。但是没有任何一种孤独能够比得上图书馆的超凡脱俗。不论它身处何处,也不管它富丽堂皇还是简陋得一塌糊涂,它总是不绝如缕地向四周散发出神秘而高贵的哲学气息,叫一切高大和坚硬在它面前低下头来。
   它的孤独一定是它自找的。它的孤独就来自于它对商业社会的拒绝和排斥。它在回避物质和功利的同时,也把它自己和整个世俗社会隔离了开来。面对喧嚣纷繁的外部世界,它就像是一个没落的贵族。
   它的孤独同时也是人为的。它随时都在等待着人们的进入。一本本书在现实的空间上以历史的姿势排列开来,无限地扩大着它的孤独和神秘。它等得浑身一上下都落满了灰尘,它等得躯体都生了蛆。
   城市的森林日夜扩张,高层建筑骄横狂妄、咄咄逼人。然而在图书馆面前,它却显得如此地空洞和无知,显得如此地虚张声势。仿佛一个高大的笨蛋,在一个有些矮小的智者面前挥舞着拳头,展示他发达的肌肉。
             安居灵魂的房屋
   人和房屋多的地方叫城市。然而,城市房屋再多,怎么也多不过城市的人群。所以,尽管城市很多人都有房屋,也有很多人没有房屋。
    获得房子的方式很多。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有的人耗尽了毕生的精力。
    我的房子是租来的。就是说我花钱买了些钢筋混凝土来遮蔽躯体,让它免受风雨的侵袭。然而,没有自己的房子,灵魂就无处栖息,仿佛一只揭去了外壳的蜗牛,被剥得一丝不挂,自尊鲜血淋漓。即便你在这城市有稳定的工作,即便你的户口也已迁入这里,没有自己的房子,你就始终是这个城市的异己。就像是一株寄生的植物,根不能深入脚下的泥土,生活得有些危险,有些投机。
   携妻带子,蜗居在租来的房子里,就好比从一个城市来到了另一个城市,你买了些礼品,住进了朋友或是熟人的家中;又像是你身上穿了件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衣服,它如此光鲜,仿佛为你量身定做,却总是有如百蚁在体,怎么穿浑身都不舒服。
   而你的家具总是陈旧得有些揪心,光亮得如此不自信。
   衣服是借来的,即便它胜过所有的裘装貂皮,你也不要奢望从此找到一丁点儿的自信,它也不会给你打败任何市侩的勇气。因为你的灵魂会暴露所有的秘密。
   所以,这房子我懒得收拾,我的力气要为那个高悬在前面的家做好储备。
   尽管我知道,我会为这个具有物质和精神双重意义的建筑耗尽一生的精力。
             渐渐退远的雪
   儿时的雪是令人恐惧的。那时雪多且大。而更为重要的是,那时穷,一小片雪花便能把我的贫穷和寒冷击倒在地。我童年的所有苦难都是从雪地穿越过来的。
   如今,雪却成了我奢侈的盼望。雪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想,它一定是叫汽车、空调、冰箱……诸如此类、如此等等人类制造的玩意儿给吓跑的。
   在我居住的这个高原山区,那大如席的雪花再也看不见了。有时飘飘洒洒落下几粒来,也是远远地躲在山野里,要登高远眺,才能隐约见到它绰约的身姿。降到我们头上的那几粒,还没触及城市的皮肤,便香销玉殒了。偶尔落到地上的,也早早地被车轮和车轮、脚印与脚印踩得血肉模糊,仿佛一具具被人毒死的骸骨。
   雪只有躲到远山和记忆深处去了。要想见雪,得收拾好心情、体力和假期。
   我多想自己会变成一只小野兽。即便我的行动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但绝不会被另一只野兽的脚印重复。
           悲哀的卒子
   小时候,记得有一次问邻居爷爷,为什么死得最多最早的都是弱小的卒子,而那些强大的车呀炮呀反倒相安无事?
   爷爷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
   它呀,从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走过的路,从不后悔,总是直来直去,不绕一点儿弯子,不使一点儿心机……做人呀,可不能像卒子那样!
    不知怎么,我忽然为卒子的命运感到悲哀。
            留在心上的疤痕
   那年我七岁,父亲没了。
   我们只得住在舅父家。在当地,这是十分丢人的事。我们也因此少不了别人的欺侮。
   有一次,我不知什么原因和一个比我大七八岁的男孩吵了起来。他抓住我一顿痛打。岂知他越是打我,我越是变本加厉地破口大骂。他的母亲跑出来,非但没有制止这场斗殴,反而扬着头,对我的出言不逊大加斥责。母亲闻声赶来将我拉开,随后找了根竹条就往我身上抽。我想我当时一定是急坏了,骂得更加厉害。母亲只得捂住我的嘴将我拖回家,母子俩抱头痛哭。
   那时候,我就记着长大后要报了这桩仇恨。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已无所谓仇恨了,但那件事我一直深深地记得。
   后来一次回家,跟母亲谈及儿时的事,她似乎陷入了深远的回忆之中,喃喃地说:“你长这么大,我就打过你一次,那次你和别人打架……”
   我忽然有些如鲠在喉的感觉:我记住了别人留给我的伤痛,而母亲却只记住了她留给我的伤痛。
   人的一生,许多伤口可以愈合,疤痕却无法消除。平凡人生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比身处高位者更能够经受摔打和疼痛,不以其伤口为伤口,不以其疤痕为疤痕。
              悲壮的美丽
   在世人眼里,雄孔雀是那么的美丽。然而,它也因此留下了喜欢炫耀的坏名声。
   在云南西双版纳,当你看到一只只雄孔雀丝毫不顾自身安危,明目张胆地站在显眼处,骄傲地“炫耀”其华美外表,而一只只灰头灰脑的雌孔雀正带着它的儿女从不远处的林丛中嗖嗖而过时,你一定会若有所思。
    动物学家告诉我们,雄孔雀此举其实并非炫耀,它是在以自身的生命为代价,吸引敌人,保护妻子儿女安全通过。
    也许,我们许多人的一生也摆脱不了雄孔雀的命运:你必须用整个生命来承受世人的误解;你努力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成了你洗雪不了的恶名。
发表于 2003-12-29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蜗居笔记[原创]

非常精到的思考。
大家看。

呆会儿转移一下。
发表于 2003-12-29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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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贴子是管理员从<a href=forums.cgi?forum=10>诗歌报诗歌大厅</a>转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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