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最后的布老虎 2006-03-31

今生有约

[这个贴子最后由今生有约在 2006/03/31 04:57pm 第 2 次编辑]

天使叹红尘系列——燃一瓣心香，祭奠路过心灵的人……
最 后 的 布 老 虎
我到普通外科病房实习的第一天，住院病人一览表上一个熟悉的名字刺痛了我的双眼：13—3，刘金石，诊断：腹壁肿物？
刘金石？！不可能，一定是同名吧。我心里暗笑，继而转身去翻阅病志。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首先找到了这位叫刘金石的病志。没顾及其他，直接查看地址一栏：东北工学院自控系。
我的头当时就轰的一下，耳朵也铮铮鸣响。真的是你吗？我的朋友！
我强制自己平复了情绪，急急地走到13号3床旁边。
他正昏沉沉的睡着，邻床的病友说：“不要打扰他，疼了一夜了，刚刚睡着。真是好样的，一声不吭……”我点点头，轻轻地坐在床边的小椅上看着他——原本英气的他，失去了往日的阳光与深邃，变得瘦骨嶙嶙了。床头桌上一只孤零零的水杯，白底红字——首届沈阳大学生艺术节纪念。
看到这杯子，我的心更是灼痛难忍，眼前又浮现出几年前我和金石相识的快乐往事。
那年沈阳市举行了“首届大学生艺术节”，我做为学生代表参加了这次激动人心的青春盛会。当时，我们编排了一个舞蹈——阿里山的姑娘。为了促进各校的交流，“组委会”决定：我们学校出四名女生，东北工学院（现为东北大学）出四名男生，八人联合登台，演绎这段青春欢快的歌舞。我有幸成为四名女生之一，从而结识了很多同龄的才子才女们。其中一名“阿里山的小子”就是刘金石——来自长江边的万县。
我们八人为了拿那个不知名的“大奖”，夜以继日地排练，蹦啊跳啊，真不知什么是累，只有开心。尤其是刘金石，他聪慧过人，反应机敏，是歌舞的总编导。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个俏皮的微笑，把每句音乐诠释得非常到位。只要音乐响起，他的灵魂就好象随着这美妙欢快的歌声飞到了郁郁葱葱的阿里山。“嘿，金石，你怎么能做到那样的痴醉？”排练间歇时我们不解地问他。“我的家乡比这里还美！”他指着放音乐的录音机说。
金石高高的额头，眼窝深深的，眉毛眼睛黑到了一处，说起话来满口的乡音，幽默风趣。我在帮他化妆时，拍着他的额头开玩笑“雨天你不会发愁没带伞吧？”开始他不明白，等弄懂了，他比我们笑得还凶，还敲着脑门儿说：“这里装着整个世界，等着瞧吧……”
当这次艺术节结束的时候，我俩刘姓结成姐弟，我只比他大一天，所以他笑嘻嘻地叫我“小姐姐”。并击掌发誓：将来不论走到哪里，勿相忘！从此我们寒暑假或周末有时间彼此看望，相互鼓励，艰苦地啃着书本，恣意挥洒校园内的青春时光。
每年金石生日时，我都亲手缝制一只布老虎送他作纪念——因为他属虎。就在两个月前，我们还见过面。我当时告诉他，实习期间会很忙的，不能常来看他。他也说要到大庆去搞毕业设计。可是……
我忍住眼泪站起身来，正欲走开。“小姐姐，是你吗？”我回过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没说一个字，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瘦削的双手。他反而面带微笑说：“我知道我肚子里的小包包是恶性的，虽然他们讳莫如深，但我已经感觉到了。我不怨恨老天不公，只怨自己没早几年出生，用我的智慧和双手，让爹爹过上好日子……”我看到了金石眼角转着泪珠儿。
金石四岁丧母，是父亲靠着江边撑船、捕鱼、拉纤的微薄收入抚养他成人。刚刚见到的曙光，又被这无情的阴云遮蔽了。
后来的日子里，金石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捱过了一次次化疗、放疗的痛苦折磨，最后成功地进行了一次大手术。还没等完全康复，他就急着出院去了大庆——做他的毕业设计。临行前他对我说：“小姐姐，我一定要真正的拿到毕业证书，回家给爹爹看！”他自己往包里装书，我替他往里装药品，并嘱咐他按时服用。在他的影响下，不知不觉我变得坚强起来。
在金石毕业论文答辩那天，全年级的师生穿着整齐的校服，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鸦雀无声。还有不同系别的上下届的校友们也列席了他的答辩会。我抱着氧气袋陪他坐在主席台上，紧张得只顾出汗了。他在讲台下面偷偷地握了握我的手，又拍拍我的手背。那意思是说——不要紧张。我真是太可笑了。
每个毕业生只给8分钟论文宣读时间，却破例给金石20分钟。他中间吸了两次氧气，但声音沉稳且有力，吐字清晰。他说的那些术语我大多没听懂，最后专家组成员的评语我听清楚了——才智过人，毅力可嘉，通过！伴着整个会场的掌声，我和金石都哭出了声。
“我不去医院了，要回家看爹爹。小姐姐你能陪我回去吗？”我点头答应了。可是学校没准我的假。理由是——实习期间请假，不予毕业！金石知道后，只是说：“7月16日，代我去参加毕业典礼，一定！”便恋恋不舍地登上了南去的列车。我又把一只布老虎送给他，本想等到11月29日他生日那天给他的，但是，我担心金石等不到那一天了。也许这是最后一只了。
列车隆隆地开走了，留下空空的轨道，像是我的心……
按照金石的嘱托，我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当我亲手接过校长颁发的毕业证书时，我哭得旁若无人。“金石，但愿一切还来得及，你要等着啊！”——这回我没去学校请假，拜托临床的老师们帮我隐瞒着，我终于跑到了长江边，来到了金石的家。
那是两间石垒的小房子。房后是座土山，山上灌木蓬蓬，青鸟鸣脆。屋前种有几畦蔬菜，几棵果树。有一条羊肠小路下行直通江边。站在屋檐下放眼望去，江天一色如巨幅画轴在眼前铺展开来：一带远山云蒸霞蔚；汹涌宽阔的江面上帆影飘动，汽笛声声辽远悠长；落日撒一江碎金，粼粼荡漾；枕水人家于绿野深处举起炊烟……这景致看得我眼湿心动，我立刻爱上了这片土地！难怪金石的心胸那么豁达，乐观向上，幻想纯真。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怎不让人灵魂圣洁、心境如仙呢？若陶渊明在世，也定会迁居于此吧？！
我顺着小路跑到江边。金石坐在竹椅上，凝神望着江面，他已是骨瘦如柴，但精神尚好。我几乎是流着泪叫喊：“金石，我给你送毕业证来了！”“小姐姐，你终于来了，我相信你会来的。看，我的家乡多美，以前你还不信呢。”“我信我信！”我蹲在金石的膝旁，目光却跟随他的心逍遥于青山绿水间，帮他寻找来世的家园……
“闺女，真要好好谢你了”刘老爹撩起衣襟擦了擦双手，接过毕业证，颤抖着打开，凑到金石面前……
回到房里，金石从小柜子里取出我送给他的布老虎递给我，脸色苍白地笑着说：“姐，你拍一下它的脑门儿，就像从前你拍我一样。”我不解地轻轻拍一下。里面立刻传出天籁般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这旋律的每个音符都像小虫子一样，爬满我的全身，啃噬我的每根神经！
老爹听到歌声进得门来。笑着说：金石用他学来的本事，做了这个小玩儿意，救活了一家玩具厂，政府还奖励我们一条新渔船呢。按理说，这奖励还有闺女你一份啊，这虎娃是你做的嘛……几乎同时，我看到了老爹笑容背后不尽的痛苦和无助。
我连连地拍着布老虎，让快乐的歌声不绝于耳，让我的眼泪尽情地流淌，好把多日来所有的忧伤与痛苦流尽，随着滚滚的长江水东流入海，永不再来！
三天后，金石去世了。他走得很安详，犹如横亘在长江边的青山，镇静而从容。我把那只布老虎揣在胸前带了回来，一直没敢再拍它的脑门儿……
2004年夏天出差，我绕道又去了金石的家乡，那里已是一片汪洋。因长江水利工程建设，库区的居民已经搬迁了，金石家的小房子也已沉入江底。朋友说：去当地政府问问，刘老爹迁至何处了。我摇摇头，淡淡地说：不必了。
二十年过去了，如今眼前的一切已是桑田沧海。如果真有转世一说，金石现在肯定生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我们不再相知……
2006.3.6.夜

苦水

问好。

星星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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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净如水的孩子总是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然而这样的结局却又让人很难过。惋惜之余，真的希望那位善良的小天使能够健健康康的……
他在天堂看着世间的我们，他说，他希望我们快乐、幸福……

今生有约

谢谢楼上二位来读哦
好久没来了，非常想念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