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刹那的相濡以沫

申儿

[这个贴子最后由申儿在 2005/12/24 07:29am 第 1 次编辑]

还有一刻钟，以沫乘坐的从重庆到广州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昨晚住的地方很冷，成都的房子在冬天没有暖气。屋里有暖空调，一直开着，发出巨大的噪音，然而却始终无法让房间暖和起来。唯一能取暖的地方是被窝，我早早地便钻了进去，但终于还是在半夜发烧了。症状是恶心、周身冒虚汗，身体阵阵打着冷颤。
手机在床头，在黑暗中我摸索到它。看见时间，是凌晨两点多，上面有一条短信，是以沫发来的。以沫，我刚刚送给他的名字。他懂得是相濡以沫的意思。我觉得这样叫他很温暖。一如想起昨天我们在九寨沟诺日朗瀑布前相遇时，他脸上温暖的微笑。
从18离开北京，我开始这次的独旅。没有人陪伴。在景点拥挤的人群中，我单单将相机自然地递到他手上，让他按动快门帮我留念。
他接过，将镜头对准我，他数一，二，三，我露出照相时习惯性的微笑。暮颜曾说，我在镜头前的微笑有一种很职业的味道。我只会那样笑，心无杂念单纯地笑，露出雪白的大颗牙齿，明眸善睐的样子。
我和以沫。来自两个地方的陌生人。我们在下一个景点又相遇的时候，我知道我们一定会有故事。我能感觉得到，在山水间，我的感觉似乎更灵敏。
我拍完照片，在景区流连。忽然看见一个人跑过来，他跑到我跟前，我认出是以沫。我等着他，他定是要和我说话的。刚刚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们凝视了对方很久。我们在说话之前，眼神已经有过交流，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如同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
他是有些羞涩的。他羞涩地对我说，我们合一张影吧？
这时他的同伴也过来，对着我们举起了相机，他靠近我，我没有拒绝。他搂着我的肩，他的同伴说，再靠近一些，他的头微微地靠近我，我很自然地绽放微笑。喀嚓，我们的某个瞬间定格在镜头里。我从数码相机的预览里，看到他和以沫相拥的镜头，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我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我们的胸前分别有一条很长的红色的围巾，后面是五彩池为背景。
我惊讶我和以沫站在一起的协调。从来没有和别的男子有过这样的感觉。我笑得灿烂，他的笑则有些忧郁。但我们站在一起的样子，很温暖。我看到以沫，我想到最多的词便是温暖。这个在冬日的旅途中让我感到温暖的男子。我们来自来两个陌生的地方，终究还要到两个陌生的地方去。从一开始故事就蒙上了伤感的细雾。
以沫将他所有的联系资料留给我。然后要我的手机和邮箱地址。我发给他。他问我如何称呼，我说叫我蓝，就像这里蓝色的湖水。他轻轻地念了一遍，输入手机。他的手机从此多了一个联系人。
他给我发来短信，问我晚上可去看藏羌歌舞表演，我说去。他说晚上再联系。
然后又在不同的景点，我们相遇，相视而笑，然后擦肩而过。我感觉到他的存在，并且越来越重。一路上我一定有意识地盼望着看到他，他的柔软的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我能够一眼从人群中准确无误地搜索到他，但我们不再说话。
观光车从一个景点到达另一个景点，有时他乘坐的车先到达，有时我先到达。最后一站是扎如寺。我没有听喇嘛的讲解，就急着去抚摸那一排转经桶。导游说，要用左手逆时针旋转，以此保佑家人朋友的健康幸福！
我转到最后一个经桶时，旁边的喇嘛告诉我，阿妹，你方向转反了。他表情严肃，我忽然有种不详之感。没有关系，我告诉自己，我重头再转一遍。我一个人沿着墙壁又依次转动经桶上的木柄，按照和刚才相反的方向。
我回过头，准备走下台阶时，看见空地上有人向我招手。是以沫，他脱去了羽绒服，穿着单薄的深棕色西服。我差点认不出他来。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依然是羞涩的。
他说，一会儿他们要去吃烤全羊，问我是不是一起去？
我摇摇头，我说只是不喜吃那样的食物。他说没有关系，晚上去看演出的时候联系吧。
我们又走散。晚上的演出七点开始。六点五十，我们达到高原红演艺厅。
我的位置前正好有一根大柱子，打扰我的视线。
于是，我起身上了二楼。二楼的第一排也已经满了，我在第二排的中间位置坐了下来。
节目很精彩。以沫并没有和我联系。我的手机一直安静着。
生命的相遇就是这样，不必刻意的。我不再有任何等待和盼望。
我专注地看演出，我被舞台上五彩缤纷的藏羌族服饰吸引，有时站起来拍照。
一个节目开始或者结束，我会用力地鼓掌。一个人在外面，我学会了忘掉自己。我是有意放纵着让自己达到极致的快乐。
有人从第一排的位置上回头。我看到以沫的微笑。我定定地看着他，在黑暗中他的雪白的牙齿和眼睛边框。我认出是他。他亦认出是我。
我们一样惊喜吧。他把身上的羽绒服交给他的伙伴，然后从座位上跳到第二排，坐在我身边。他的脖子上围着雪白的哈达，刚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被赐予一条圣洁的哈达。属于我的那条在换座位的途中，弄丢了。
我笑着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哈达，意思是说很漂亮。他看到我没有，迅速从自己的脖子上将哈达取下，双手庄重地将之搭在我的肩上。他的手轻轻地触碰到我的脸颊，温暖的手。他的西服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水味道。我从不用任何香水，但我喜欢男人身上散发出与众不同的味道。仿佛是他们独有的味道，让人迷恋。
我们并排坐着，为演出喝彩的时候，肩会轻轻地摩擦。细微的触觉，撩拨着情欲的冲动。我们在黑暗中无数次对视，无数次大笑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怀抱。我的头贴在他的肩上，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仅此一次，他带着黑色的羊皮手套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颊，无限怜爱的力度。
两个小时的演出结束了。我们各自站起，离开座位，来不及说再见，便被涌动的人群隔开了。
在回宾馆的车上，我从口袋里拿出他刚刚在节目过程中送给我的礼物，一张护身符。他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行，我说为了行走和纪录。他便从钱夹里取出一张护身符，他说这是妈妈为他求的平安符，他已经在身上带了整整五年。他说这个送给你，你要时时带在身上，保佑你一路平安，记得？
我犹豫着不知是否该接下来，这对于他一定是重要的物品，他要给我，他把母亲送给他的礼物送给我。他把护身符放进我的掌心，让我握住。
第二天他要乘飞机回到成都，然后直接飞往重庆。他说他很少出来游玩，他是个工作狂。他说他生在农村，家境不是很好，但父母供他念书，他很努力，终于考上华南理工。他现在从事的工作也是和专业有关的。他说这次出来其实是商务谈判，顺便来到九寨。他说他几乎没有这么开心地玩过。
我从他的神情知道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是羞涩的男子，也许繁忙到连恋爱都不曾谈过几次。他只是用自己的诚恳打动了我。他说晚上很想和我一起吃饭，但不敢说出来。
在回宾馆的路上及回到宾馆，我们一直短信交流。
我说：谢谢你的礼物，我会一直带在身上的，祝平安！
他说：千里之遥与你相遇是我一生莫大的荣幸！希望永远有你的支持鼓励，我会更加努力，谢谢你，祝你一生平安幸福！
我说：一眼便觉得你是不同的，所以才会相视而笑，虽然匆匆，却很美。记得你温暖的微笑的样子，一如你记得一个孤单行走的女子。
他说：旅途中有什么困难，请记得有一朋友无论在物质及精神上都会永远支持你的，晚安！不知道此地一别什么时候又可以见到你甜蜜的笑容！？
我说：心中常驻吧！生命便是这样，就像今天我们看到的冰雪，那样美，却总有一天会消融！我是幸运的，遇到你！并在一天的时间里可以无数次相遇，就叫它做天堂之缘吧！
然后睡去。明天我们将各奔东西。我们彼此都没有问及年龄。
不知哪一句会成为我们最后的言语。
第二天我早早的醒来写日记。白色床单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我捡起手机，看到以沫的名字。记得昨天他说他们出发的时间是八点半，怎么这么早。
我接听，他说蓝，你起床了吗？我说起了，他说那你到搂下等我，我买了高原红的cd要送给你。
我记得我昨天随口说过，喜欢这样的曲风。我没有想到他会记得，并留心帮我买下。
我说好，匆匆收拾了东西下楼。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打来电话，很着急的样子，蓝，我这里打不上的士，你快出来看你那儿能不能打上，我在酒店大堂门口等你。
我飞快地跑出来。天还没有亮。路上连灯光也看不到。没有的士经过，这是淡季，所有的配套设施都不完善。我焦急地等，看到接送我们的大车司机正在发动车子，我焦急地请求他送我一程，我要去取个重要的东西，晚了恐怕就错过了。
司机说，发动机冻上了，已经很久，还没有启动开。
我立即向着马路跑去。一辆出租车正以很快的速度经过，我大声地喊：出租车，停一下，我一边喊，一边挥动着手臂。幸运的是，车子慢慢地停靠在了路边，我快步上去，急促地说，快，到金龙渔港大酒店。
车子朝着那个方向开去。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我看见以沫站在微微的暮色里，还穿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
我下车。他看到我，很激动的样子。他问我冷不冷，我摇摇头。
他说我要送你回去，走路送你回去。我笑，时间不够了，我八点要出发。
他坚持，我们在空荡荡的山路上行走。他问我怕不怕，我说有你在还怕什么？
从他这里到我那里是三公里的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时间已经不够了。不情愿地站住，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他将cd交给我。
我拿着，那红红的封面，仿佛拿着他的一颗心。我知道了以沫是一个细心的人。
我没有礼物给他。我随身没有带任何东西能够送给他。
车快要到达我住的宾馆的时候，我让司机停下，我说就停在这里吧。我想走着过去。
以沫付了钱，从车上走下。我们相视，眼神中溢满忧伤。
我安静地站在他对面，他忽然张开双臂拥抱住我，紧紧地。我感觉到他发自情感的力量，我却抑制着自己和他同样的情感。
四周是山，清冷的空气。他拥抱我，他的脸轻轻地碰到了我的脸。
这样分别了。我们将被不同的客车载往一片未知的风景或者不同的城市。
一路上，他不停地问我到了哪里？我告诉他我的路线。其实我们走着相同的路线，只是他在我的前面，他一直在我的下一站，而我快要到达那里的时候，他总是刚刚离开。
他说：蓝，真的舍不得离开！！！
我说：懂得，只是无奈。
他说：蓝，我已经离开九寨了，又离你远远了，希望你一定注意安全。
我说：我会的，你也保重，可以给我写信，常联系。
他说：蓝，请将寄信地址给我，方便联系。
我发给他我在北京住所的地址。
又过了一站。
他说：蓝，我买了差不多二千元的特产的时候，又想起了你。
我说：哈，不知道今生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他说：真的想留下来陪你，让我回去安排好那边的项目，我就去找你，好吗？
我说：不用担心我，你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到黄龙机场的时候。他忽然给我电话，问我是否愿意乘飞机回成都，坐车太辛苦了。
我想了下，答应了。正好另一个女孩也想提前离团回去，她有了严重的高原反应，手脚冰凉。似乎是发烧了。
我给以沫打电话，让他先定两张机票。我马上过去。
以沫答应了。我们乘车很快到达机场。
看到以沫，他正在售票处。已经帮我们定好了回成都的机票，我给他钱，他拒绝了，朋友把钱给了他。
来不及再说什么了。他的航班马上就要登机了。我知道他有话对我说，只是有另外的人在，他终于没有说出来。
他向安检处走去。回头看我。我看着他，我们就此也许真的是永别了吧。
我和朋友乘坐的航班还要等两个小时才登机。要等半个小时后才可以换取登机牌。我和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待。
大厅里响起以沫乘坐的航班开始登机的消息，他给我电话。他站在安检的另一头，我在外面，我们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我们彼此触摸不到。但感应到了。
他说：蓝，这次如果不是陪领导，一定会留下来陪你的。
我乘飞机到达成都，四十分钟的空中飞行时间。
晚间，知道了今天正好是冬至。按照这边的习俗，是要吃饺子的。
于是，我们决定晚上出来吃饭。
在春熙路的过街天桥上，我收到他的短信：蓝，吃饭了吗？我正在吃火锅，但很想念你。都说重庆美女多，但在我心目中，没有任何人能和你相比！
我说：今天是冬至，记得吃些饺子。我正准备去吃饭。希望你开心，一切顺利！
他说：明天下午二点三十分飞回广州，人虽然回去，心却想着你，不知道回到广州后会不会为了工作而淡忘你呢？
我说:有些人长久不见是会慢慢淡忘的，有的却可以日久弥香。只是我会永远记得，一个男子清晨的拥抱，告别。我记得我们在人群中蓦然回首的模样！
我给他取了个温暖的名字：以沫。相濡以沫的以沫。
他说我懂得，并会深深牢记！希望你我努力加油！舍不得你！
一夜过去。我病了。晚间开始发烧。一早起来，我说今天一定要找个温暖的地方呆着。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我在这家咖啡店整整坐了一个下午。刚才服务生送来一个羽毛面具，说晚上有机尾酒会。
我不知道我要坐到什么时候。
短信响起，是以沫发来的：有些人长久不见是会慢慢淡忘的，有的却可以日久弥香。只是我会永远记得，一个男子清晨的拥抱，告别。我记得我们在人群中蓦然回首的模样！
他说：蓝，刚才的短信我会永存！
我说：我们的故事，我几经一字不拉地纪录下来。笑，在咖啡馆里，我用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怀念我们从相识到此刻的短短三天！你一定要让自己过得好，记得！
他说：蓝，我已经坐上了司机的车，看到你的短信忍不住流泪，从来不曾这样。
我说:我们途中偶然相遇，也许一生只能遥遥相望，这样的缘分并不多，我们都是幸运的。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能深深地感受到你的善良。安心工作，勿多挂念我！
我和以沫的故事。暂告一个段落。
前夜看演出的时候，他说三月份要去北京，到时候去看我。他说完，伸出右手的小指，和我拉钩。
我只是不知道，那时，我会在何处流浪。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明天是平安夜，成都的圣诞气息已经很浓很浓。灯火辉煌的街面，有歌声飘过，世界一派祥和！
咖啡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我要的木瓜珍珠奶茶还有大半杯没有喝，已经凉了。
感觉到胳膊有些疼痛，我停止写作。将脸轻轻地贴在紫色的棉桌布面上。周围是摇曳的烛光，那些有人陪伴的人，是不会体会到我此刻的孤单。
我感觉到眼角微微地潮湿了。
大脑瞬间的空白过后。我抬起头，轻轻地念了一句：相濡以沫。
2005-12-23

永河

感慨。感动。好细腻的文笔和情感。
想起一些老话：冥冥之中自有天数。缘分天定。有缘千里来相会。。。。。
唯有祝福。

墨客

他说：蓝，我已经坐上了司机的车，看到你的短信忍不住流泪，从来不曾这样。
我说:我们途中偶然相遇，也许一生只能遥遥相望，这样的缘分并不多，我们都是幸运的。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能深深地感受到你的善良。安心工作，勿多挂念我！
相濡以沫。感动。

halidae

　　题目拟得非常好，文章已经成功了一半。同时我又想如果此篇换一种方式写，把篇幅相对浓缩，也会有同样的效果！
　　先红上，问好...

申儿

感谢各位版主的抬爱。
因为是真实的纪录，所以基本没有修饰。也舍不得缩减一些字句。
就像蓝说的：有些人长久不见是会慢慢淡忘的，有的却可以日久弥香。只是我会永远记得，一个男子清晨的拥抱，告别。我记得我们在人群中蓦然回首的模样！
以沫说，他会永远记得！

依米花

感动
别不多说
希望多看到申儿的文章

蔚蓝天空

我感觉到眼角微微地潮湿了。
大脑瞬间的空白过后，
我抬起头，轻轻地念了一句：以沫，你在哪儿？
风中的的恋情，溶入沸腾的九寨沟。问好申儿，情依依，好文。

申儿

以沫每天都会发很多短信，问我在哪里，他说想我。
我亦想他，只是不能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