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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季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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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9 04: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错季生长

  二哥终于离婚了,黑黑瘦瘦,细眼塌鼻的嫂子抱着和她长相一致的三岁侄女期期艾艾顺着田埂上的小径回到娘家。哥哥坐在稻场边的大石头上闷头吸烟,目光透过缭绕的烟雾茫茫地望着远方。已经老得快走不动的大黄狗对着嫂子远去的背影狂吠几声后又卧到稻草堆里打盹,老黄牛咀嚼的涎液偶尔滴到它的背上也并没有把它惊醒。日光慢慢西斜,透过密密的树叶细细碎碎地洒在稻场里。二哥仍坐着不动,已成一座石雕。傻子大哥嘿嘿地在二哥身边走来走去,显得不知所措。
   乌红鸡冠的大公鸡领着它的母鸡探头探脑,眼观八方地向屋角鸡笼挺进。黑纱似的天空即将盖住村庄、山坡、树林和河流。石雕样的哥哥动了一下,扔掉烟蒂,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到20公里外他教书的地方。站在门边的母亲对着远去的哥哥自语道,下一次可好好挑一个好媳妇。
  家里一片平静,嫂子的尖叫,母亲的埋怨和哥哥的怒吼都随着一张离婚证而沉寂,常躲在角落的我轻轻地走了出来,走到父母的目光中,伸出瘦小的手触摸到一片柔韧,温暖。不几天,媒人的脚步就踏破了门槛,眉飞色舞,天花乱坠,从他们嘴里吐出一个个标致、美丽的姑娘。好好挑一个,好好挑一个。母亲眉开眼笑,信心十足。
   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母亲笑嘻嘻地领回来一个女孩,白白净净,浓眉大眼,乌黑的粗辫垂到腰际。灶台蒸气腾腾,我不停地向灶膛里添柴,红红的火焰映红了我略显苍白削瘦的脸。
  她是家里老大,听说又能干又会操心。母亲在灶台忙碌着高兴地说。
  畏恐她心目中的好姑娘一夜飞走,母亲第二天凌晨通过关系帮二哥把结婚证领了回来。闻讯的二哥连夜冒雨赶回,看到的只是两个红彤彤的纸片,面对苍天,欲哭无泪,伸手将母亲递过来的一碗饭甩到地上,瓷碗裂成尖锐的碎片,地面露出一个半月型的炕,我抱着双臂又缩到角落,看着家中翻滚的硝烟,单薄而孤单地发抖。
   新嫂子的到来并没有驱赶走一位女教师在哥哥心中的位置,刚跳出一个牢笼又跌入另一个牢笼的哥哥如困兽般暴跳如雷,恨母亲,恨新嫂子,恨一切。发呆和发怒是他每天的必修课。面对自己造成的后果,父母只有小心翼翼,我也把眼睛垂得低低的,不敢仰视天空,仰视雁群,努力用泪珠把目光压得更低、再更低。
   满心欢喜地步入婚姻,换来的是冰冷的俯视,新嫂子的一腔热血逐渐变冷,怨恨在心中蔓延,流过父亲、母亲、漫过我雪白的裙边。
  夜晚的村庄悄无声息,偶尔几声狗叫划破厚重的夜暮,沿着山沟划翔到村口。如豆的煤油灯光在微风中摇晃,又是一个停电的夜晚,又是一个雷雨的夜晚。新嫂子躺到床上啜啜哭泣,拒绝说话和吃饭。父亲独自端着碗蹲在门口对着夜色默默吞咽,母亲盛了一碗饭递给我用眼神示意给嫂子端去。
  冰凉的手捧着一海碗面条颤微微地走到新嫂子床前。嫂子,吃饭。我细声细气地声音立即被嫂子更大的哭声掩盖,扭转头无奈地望望母亲,母亲坚定的眼神阻止了我后退的脚步。
人都不想活了还吃什么饭。嫂子蓦地厉声喝道。一抬手打翻我捧着的碗,汤水、面条溅我一身。
   母亲擦拭着眼角坐到灶台前的凳子上,父亲仍在闷头吃饭,我含泪把破了一角的海碗拾起,将面条收拾干净。嫂子的哭声渐渐变小,逐步归于平静。房间里阴暗、潮湿,屋梁幽黑。听说有的人家的屋梁有蛇盘旋,缠绕,我家的屋梁也许也有一条蛇静静地盘在背光处,冷漠地嘲讽着我。
  忍耐!忍耐!
   对嫂子要好,要好,不然出嫁时嫂子不送你,看你脸往哪儿放。父亲严厉的话常在耳边响起。几千年的习俗压在我的头上,无力抬起。
   从不做农活、家务的新嫂子终于动弹了一下,拿着扫帚将她的房屋打扫干净,一堆垃圾越过她的房屋门口骄傲地堆在正屋中间。
  去把你嫂子扫的垃圾铲出去。母亲急切地催促道。
  放下手中忙碌的活,慌忙地去清垃圾。
  忍耐!忍耐!
  小姑娘要一切以嫂子为先,嫂子为大。是父亲雷鸣般的吼声。是的,二哥不在家,家里的一切早已经是以嫂子为中心,嫂子喜我们则喜,嫂子忧我们则忧,嫂子可以什么都不做,我们则在她的周围忙得团团转;是的,父母亲以后还指望嫂子养老送终,小姑子以后还指望嫂子为自己撑腰充脸面。嫂子的性格日益变坏,自私,骄横,在这忧闷的环境中,我孤寂地,缓慢地长大。
   放学后背着书包最惬意的事情是来到村口的铁轨旁,坐在一大片开着紫色小花的草丛中看着一列列火车从面前驶过,车厢内坐满了旅客,或静、或坐、或谈笑或望着窗外,他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远方在哪儿?听说远方有平原和海洋,平原上的麦浪一望无际,海滩上的贝壳五颜六色,他们是看平原?拾贝壳?
   一列列火车无情地驶远,车厢内的热闹世界与我无关,多希望车窗内有一名乘客能记住坐在草地中的小姑娘,拉住她的小手一起坐上火车驶到远方,驶到永远,只要不再回到那窒息的家。
   侄儿在哥哥冷漠的目光和父母惊喜声中呱呱落地,洗尿片,洗衣服又成了我每天放学后的责任。挎一箩筐尿片和衣服来到清清的小河边,小小的鱼儿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中游来游去,偶尔有一条鱼碰到我的手边又蓦然转身。拾一块扁扁的石头抛向水面,石块蹦跳着跑到河中央,立即引起阵阵涟漪。忙碌中寻得的快乐仍然是奢侈的,箩筐里的衣服刚刚洗完,母亲的呼唤又在山谷响起,急促的声音越过树尖、草叶催着我迟疑的脚步,矮小的身影走在窄窄的田梗上,仍其它小朋友捉鱼,逮螃蟹等清脆的声音如珍珠般在身后滑落。嬉戏不属于我,嬉戏只属于生活在阳光中的孩子。从六岁第一位嫂子踏进我家门起,我就生活在灰暗的角落,天空雷电交加,雨水常淹没我的双脚,打湿我淡黄的头发。抬眼看看远山,山上树木稀疏,树叶枯黄,残败,只有那大片大片的野菊花,顶着金黄的小小的花冠,迎风奔跑,一路漫延到山顶,漫延到我没有去的地方。
   父母生我时已属大龄、超生人群。我本就是个多余的人,不该冒冒失失来到世上,来到这充满青涩味的人群。然而,一场浩劫降临表明父母生下我是个恰如其分的选择。
侄儿发烧,嫂子抱着他心急如焚地来找二哥。二哥所在学校的附近有一所卫生院。当晚,嫂子和侄儿一起住在哥哥的宿舍。无气寒冷,小儿重病。二哥特地烧了一盆红红的炭火取暖,临睡前还不忘在上面盖一层厚厚的炭块,关紧门窗,使外面寒冷的空气和纷飞的雪花不致于飘进屋内。
   第二天早晨,已到上课的时间还不见二哥起床,其它的教师用手捶击门窗,屋内寂静,没有回应。撬开门一看,二哥和侄儿面色乌黑地躺在床上,已魂归九泉。只有嫂子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康复后的嫂子甩了甩头发奔到他乡。家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死水般的沉静,父母经常望着埋祖坟的地方深深地叹息。一种飘浮的感觉在他们心中升起,没有根的家在这个小山沟里是低人一等的。最快乐的人仍然是大哥,蹲在路边看搬运粮食的蚂蚁一看就是一个上午,脸上固有的笑容也一直保持着。
   母亲开始变得有些陌生。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偶尔停留在我和大哥的身上,来回地扫来扫去,在我心底扫出一片不安的羽翅,上下飞舞。
  死水般的家终于又起了一丝波澜,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大哥也要找媳妇了。对方姑娘第一次来我家时我正坐在院子里搓草绳。未来的二嫂身材矮小,左腿有些瘸,表情木然地走进家门,等待已久的父母笑脸相迎,殷勤招待,似乎突然明白事理的大哥坐在那姑娘身边咯咯地傻笑着。陪同而来的媒婆经过我身边时深深地看了我几眼,混杂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未来的新嫂子走后,母亲抱怨家境困难,让我主动退学。我把头埋在双腿间沉默不语,留给母亲一个寂寞的背影。
  一个星期天,母亲说有一个远方亲戚好久没有来往,希望我和她一起去一趟。无可推脱,顶着晨曦漫山的白雾,我们在中午才来到深山老林中的一户人家。低矮的茅草房,徒有四壁的家。两个老人笑容粗糙,额上的皱纹如木雕般深刻。他们的儿子矮粗、幽黑,背上隆起的一个砣使他永远不能挺起胸膛走路,笑容道还真挚。听说年近四十还没有成家。这个地方,这个家,这个人,使他注定形单影只。
  四处打量的目光意外地发现大哥未来的媳妇坐在灶膛前的凳子上,若不是灶膛内吐出的火舌映亮这昏暗的,小小的厨房,还真发现不了那儿坐着一个人。锅内水在沸腾,阵阵白气顺着锅沿冒了出来,夹杂着一股腊肉煮熟的清香。
  我们的到来似乎成了这个家最尊贵的客人,储藏了许久舍不得吃的食物都被搬了出来,如迎接盼望已久的亲人。
   临近吃饭时,大哥的媒婆慌慌张张地跑来,快速地瞟了我一眼立即被满桌的食物所吸引。席间,大人们热烈地说着农事,邻间纠纷。我只顾低头吃饭,身旁坐着这家的儿子,不停地向我碗里夹菜。大哥未来的媳妇仍坐在灶膛前端着一个大碗,不知碗中有没有菜,从一条破损的墙缝中透进来一丝光线,只看清她半边的侧脸。
  饭毕,无事。我立在稻场边看着对面莽莽的树林,已是春季,杜鹃花零星地开在山野,单纯的红!热烈的红!几只老鹰在空中盘旋,王者雄姿尽展无遗。这家的儿子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憨厚地递给我一个玉镯,淡淡的,通透的绿。他并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我。诧异地后退几步,我的眼中满是惊慌和不解。
   给。从他厚厚的木纳的嘴唇中终于吐出一个字。
  不要,不要。我连连后退,唯恐躲避不及。
   尖叫声惊动了屋内谈兴正浓的大人,母亲快速走出来,接过玉镯说,我先帮她收藏,她还小,不懂事。
   回家后母亲轻声问我,你觉得那个男孩怎样?
  他与我无关。我硬邦邦地说。
  怎能无关?你大哥是个傻子,谁家的姑娘愿意给他。你就牺牲一点,嫁给那个男的,做为交换,他的妹妹才会嫁给你大哥,我们家也不致于绝后。母亲提高嗓声吼道。父亲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我。
   我----不-----愿-----意。凄历的叫声划破厚厚的,沉重的空气,吹螅了窗台上一盏摇曳的煤油灯。
   明天就不要上学了。父亲一锤定音地说。
   一夜无眠,泪水打湿了枕巾的大半。天还没大亮,趁父母熟睡之际,挎着书包,推开家门,走在朦朦的夜色中。大哥破天荒地早早醒来,依在门框,忽闪忽闪着并不大的眼睛望着我渐行渐远的背影。
   铁轨给了我最大的安慰。顺着它的方向,我总能乘上火车,走到远方。《红与黑》中于连俊美的笑脸在远方飘荡,山中那个男人粗糙的脸怎能和于连相比?六岁起记忆里只有秋天,秋季里我迎风生长,泪水在秋天的肌肤上刻下一道道痕迹。我在秋天已呆得太久,再呆下去,只能凋零,跌入冬季的沉寂。春天已经来到,经过长久的孕育,草芽要顶翻头顶的石头,看看春天的模样。顺着铁轨,脱下秋的衣裳,走向远方,寻找春的气息,只是秋季的痕迹无法抹去,留在我的每一个脚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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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1-19 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错季生长

“小姑子”的形象不错,入情入理。
发表于 2005-11-19 05:18 | 显示全部楼层

错季生长

文章前部份描述不错。写了离婚再婚的烦恼,交换亲等,但对事件原因,主题升华交待不够,文章的意义没有很好的显示出来。
发表于 2005-11-19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错季生长

  好文章,先提上去,明天细读..
发表于 2005-11-19 17:40 | 显示全部楼层

错季生长

  整篇细节描述很到位,语言掌握十分火候。
  另:挑几处刺
  1、仍(像)其它小朋友捉鱼,逮螃蟹等清脆的声音如珍珠般在身后滑落。
  2、怎能无关?你大哥是个傻子,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3、吹螅(熄)了窗台上一盏摇曳的煤油灯。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0 04:13 | 显示全部楼层

错季生长

谢谢登山!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0 04:16 | 显示全部楼层

错季生长

谢谢泽润老师!
 楼主| 发表于 2005-11-20 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错季生长

[这个贴子最后由星秀在 2005/11/19 08:22pm 第 1 次编辑]

谢谢halidae!我是个急性子,没细看,辛苦了!请上座,上茶!
发表于 2005-11-20 07:56 | 显示全部楼层

错季生长

下面引用由星秀2005/11/19 08:19pm 发表的内容:
谢谢halidae!我是个急性子,没细看,辛苦了!请上座,上茶!
  嘿嘿,有茶我自然就得坐坐了,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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